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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认识欧内斯特·韦尔吗?”马里昂问道。说这话时,马里昂并未流露出调侃的神情,这让克劳迪娅很感激。马里昂肯定对克劳迪娅和韦尔的关系有所耳闻,“喏,我喜欢韦尔的作品,但忍受不了他本人。他对我的制片厂心存怨恨,简直毫无道理。”
克劳迪娅拍拍马里昂的手,她连他赤身裸体的样子都见过了,这种友好的表示当然是许可的。“所有的天才作家对你的制片厂都心存不满,”克劳迪娅说,“这并不是针对某个人的。何况,在生意场上,你并不是个好对付的人,可能我是这城里唯一喜爱你的作家。”克劳迪娅和马里昂都大笑起来。
走之前,马里昂对克劳迪娅说:“有事尽管给我打电话。”这意味着他不想再继续和克劳迪娅的个人关系了。
克劳迪娅心领神会。“我不会滥用你的这番好意,”她说,“如果你公司的电影剧本有麻烦,你可以打电话找我。我会免费提供建议,但让我写的话就得付我工钱。”克劳迪娅说这话是想告诉马里昂,在生意上马里昂更有求于她。事实当然并非如此,但克劳迪娅想让马里昂知道,她对自己的天赋充满信心。克劳迪娅和马里昂客客气气地分了手。
太平洋沿岸的高速公路上,车流缓慢地移动着。克劳迪娅透过左边的车窗眺望着波光闪闪的大海,暗自奇怪沙滩上的人怎么这么少。这地方和她小时候居住的长岛多不同啊!在她的头顶上,她还看见悬挂式滑翔机以几乎擦着高压线的高度,滑向海滩。在路的右边,克劳迪娅发现一群人围着一辆装着扩音器的卡车和几台巨大的摄影机。看样子是在拍电影。她多喜欢驾车行驶在这条公路上啊!但欧内斯特·韦尔却那么厌恶这条公路,他说驾车在这条公路上行驶,就如同坐上渡船驶向地狱……
克劳迪娅·德利纳认识韦尔,是在她受聘把韦尔的畅销小说改编成电影剧本的时候。她一向喜爱韦尔的作品,韦尔的语言优美雅致,宛如流动的音符交织成晓畅悦耳的乐章。韦尔熟悉人生,熟悉各种各样的性格悲剧。韦尔也善于创新,这使得克劳迪娅觉得读他的小说就如同小时候读童话一样,令人陶醉。因此,他们初次见面时,克劳迪娅感到十分激动。但生活中的欧内斯特·韦尔却完全是另一个样子。
那时韦尔50岁刚出头。光看外表.简直无法想象他的文笔会那样优美。他身材短小,体态臃肿,头上的斑秃清晰可见。他也许能够了解、并且喜爱他作品中的人物,但对日常生活中的细微之处却视而不见。他之所以具有魅力,原因之一可能是他那孩童般的天真无邪。克劳迪娅也是在对他有了相当了解之后,才发现在他的天真无邪的背后,隐藏着一种奇怪的才智,给人带来不少的乐趣。韦尔能像小孩子一样机智,自己却毫无意识,他还像小孩子一样,具有一种不堪一击的自负。
欧内斯特·韦尔在波罗饭店吃早饭时,看样子就像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他的小说在评论界一向反应良好,也为他带来了数额不小的钱财,虽然钱对他并不重要。如今这部新作又大受欢迎,非常畅销,洛德斯通制片厂甚至要把它拍成电影。韦尔亲自把小说改写成剧本,博比·班茨和斯基皮·迪尔都对剧本倍加赞扬。韦尔满心欢喜,那样子就像一个以肉体做交易以求得成名机会的影坛新秀。这让克劳迪娅惊讶不已。韦尔难道不知道她克劳迪娅为什么来参加这次会晤吗?克劳迪娅一想到正是班茨和迪尔这两个人,一天前刚刚告诉她韦尔的剧本简直“狗屁不如”,心里就不由得一阵抽紧。“狗屁不如”还不算尖刻或鄙夷的说法,它仅仅表明某件东西不太顶用。
克劳迪娅并不在意韦尔其貌不扬,毕竟她自己也曾相貌平平,要不是整容师的妙手回春,她怎会有今天的俊俏?克劳迪娅甚至有点被韦尔的轻信和热忱迷住了。
班茨说:“欧内斯特,我们推荐克劳迪娅来帮你。她是个了不起的能工巧匠,干这行没人比得上她。一经她的手,你的剧本肯定能拍部好电影。我有预感,这部电影绝对卖座。别忘了——纯利的10%归你。”
克劳迪娅看得出韦尔已经上钩。可怜的家伙,他竟然不知道10%实际上等于零。
韦尔好像是真心实意地欢迎克劳迪娅的帮助。他说:“当然,我可以从你那里学到不少东酉。写剧本比写小说有趣得多,但在这方面我还是个生手。”
斯基皮·迪尔安慰说:“欧内斯特,你很有天赋。以后找你干的活还多着呢。这部电影会让你发大财的;如果电影很卖座,甚至被评上奥斯卡奖,情况就更好了。”
克劳迪娅打量着面前这三个男人。两个小人加一个笨蛋,这种三人组合在好莱坞并不少见。刚出道时,克劳迪娅自己也不见得有多聪明。当初,难道斯基皮·迪尔不是在肉体上欺侮她,在生意上欺骗她吗?尽管如此,克劳迪哑仍然很欣赏斯基皮的演技。他看起来真是满腔赤诚。
克劳迪娅知道这个剧本现在很麻烦,她也知道无与伦比的本尼·斯莱正在改编韦尔的小说,把小说的知识分子主人公改成了集詹姆斯·邦德、夏洛克·福尔摩斯和卡萨诺瓦于一身的理想人物。这样改编的剧本,除了基本的框架之外,哪儿还能看出韦尔原作的风貌呢?
出于怜悯,克劳迪娅同意当天晚上与韦尔共进晚餐,商量合作改写剧本的问题。为使合作顺利,重要的一点是要避免发生任何罗曼蒂克的瓜葛;一到工作时间,克劳迪娅便把自己打扮得毫无女人味。任何浪漫的行为都会让她无法集中精力写作。
出乎意料的是,经过两个月的合作,克劳迪娅和韦尔之间建立了坚不可摧的友谊。当他们在同一天被告知不需要他们写这个剧本时,克劳迪娅和韦尔一起去了拉斯维加斯。克劳迪娅一向喜欢赌博,而韦尔的赌兴也很高。在拉斯维加斯时,克劳迪娅把韦尔介绍给哥哥克罗斯。她惊讶地发现,这两个人很合得来。克劳迪娅实在看不出他俩之间有任何共同点。欧内斯特是个知识分子,对高尔夫球等户外运动毫无兴趣可言。克罗斯则是几年都不曾翻过一本书。为此,她询问起欧内斯特。
“他善于听,我善于侃。”韦尔答道。克劳迪娅觉得这不是真正的原因。
她向克罗斯提出同样的问题——尽管克罗斯是她的哥哥,却更让她难以捉摸。克罗斯认真地想了一会,最后说道:“我用不着提防他,韦尔从不想捞点什么。”克罗斯话音刚落,克劳迪娅就知道他说得再对不过了。克罗斯话里包含的实情让她大为震惊。欧内斯特·韦尔毫无心计,这真是他的不幸。
克劳迪娅与欧内斯特·韦尔的交往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次风流韵事,韦尔是个享誉世界的小说家,但在好莱坞却是无名小辈。而且韦尔没有任何交际才能,他招致的往往是别人的敌意。韦尔在杂志上发表的文章都与敏感的国内问题有关,政治立场往往不正确,而且颇具讽刺意味的是,他的文章常常同时激怒两边的人。他嘲弄美国的民主选举;至于女权主义,他认为除非女人和男人在体质上一样强壮,否则女人就难以改变从属于男人的地位,他甚至提倡女权主义者建立起准军事训练小组;在种族问题上,他写了一篇有关语言的文章,建议黑人改称自己的种族为“有色人”,因为带“黑”字的词语许多都是贬义,比如说,“黑暗阴险的用心”,“漆黑如地狱”,“乌黑的脸色”,而且“黑”这个字总带有不好的涵义,唯一例外的只有“式样简单的黑色上衣”。
接下来他又坚持说所有地中海一带的种族都称为“有色人种”,包括意大利人,西班牙人,希腊人等等,这下就把黑人和白人都得罪了。
写到阶级问题时,他认为占有大量财富的人不得不采取残酷的防守策略,而穷人犯罪也无可厚非,因为他们被迫反抗富人为保护自己财富而制定的法律。他还认为一切社会福利不过是对穷人的必要的贿赂,以防止他们起来造反。至于宗教,他认为可以当作治病救人的良方。
不幸的是,没有人能猜得出,所有这些言论是他的真实想法,还是仅仅开开玩笑。这些怪癖的言论从不曾出现在他的小说里,所以读他的书也无助于了解他的思想。
但是通过合作改编韦尔的畅销小说,克劳迪娅与韦尔建立了很亲密的关系。韦尔是个很好学的学生,对克劳迪娅推崇备至;而克劳迪娅也很欣赏韦尔略带尖刻的玩笑以及他那“忧国忧民”的严肃劲儿。韦尔在实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