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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一九五七-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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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涛哼了一声,说:这儿饿死人我负责,那么兴湖饿死人谁负责?全国饿死人谁负责?要是有人站起来负责,我也负责。龚教授说谁说没人负责?中央早就指出有人要负全面责任。陈涛问谁?龚教授说赫鲁晓夫。陈涛张眼看看龚教授又看看我,笑了,说没想到你个老龚肚里长牙,竟敢讥讽党中央毛主席。现在看来尽管反右中你没言论,但打成右派是不多的。我来之后便发现陈涛和老龚心存芥蒂,经常唇枪舌剑地斗嘴,我不参与,但有自己的是非判断。而眼下正面临生死存亡的问题,不是吵嘴的时候。我说我们先说说怎么办吧,饿上几天怕连去场部背粮食的力气都没有了。陈涛仍不放过老龚:老龚说了,读生物学书是为了致用,现在就到了致用的时候了,那么老龚,你说你从书中找到活下去的办法了吗?老龚并不生气,平静地说:有哇。陈涛问啥办法呢?老龚说吃草。吃草?!我和陈涛面面相觑,又一齐把目光转向老龚。老龚一丝也不显调侃的神情,满脸肃穆地凝望着前面的绿色沼泽地。是的。他说,眼下能归我们所用的只有沼泽地里的青草,不是开玩笑,也不是说瞎话,谁要想活下去,就得学会吃草。陈涛说净胡扯。老龚说这是现实也是历史,从现实说只能面对这种现状,没有别的办法;从历史说人本来就是吃草的动物,是后来进化成食肉动物,现在人得按原路返回去才成。这叫返祖。懂吗这叫返祖。听听,老龚饿傻了,说昏话了。陈涛对我说。

吃草是老龚的邪说,没人会当真,更没人会去实践,但草的嫡亲——野菜却一向是穷人度荒保命的宝物。无论在清水塘还是在兴湖农场,犯人们其实不是靠那一丁点粮食,而是靠野菜及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活命。那时“吃”字是中国字典上最大的一个汉字,在吃的问题上连日理万机的伟大领袖都有十分具体的指示:闲时吃稀,忙时吃干。到后来不仅忙时不能吃干连稀的也吃不上时,就另辟蹊径:瓜菜代。再后来瓜菜代又成了民间的稀世珍宝就提倡吃代食品。我记得在清水塘劳改农场曾放映过一部介绍将茅草根制成代食品的科教片,画面是一群妇女推石碾粉碎焙干的茅草根,妇女们个个喜笑颜开(到现在我还不清楚拍片子的人是用什么高招让这些面黄肌瘦的娘们儿绽出心满意足的笑容,但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我只要看见那些肩膀上扛机子的人便有一种本能的不信任)。影片画外音对茅草根代食品的营养是这样分析的:茅草根的营养价值相当于韭菜,韭菜的营养价值相当于菠菜,菠菜的营养价值又相当于粮食,这几个相当于就将茅草根与粮食等同起来。既然山上的茅草根海海的营养又那么丰富,那还愁什么呢?这部科教片留给我的印象极其深刻,在以后的几十年里只要遇到与吃有关的事情我总会想到这部科教片。当时我们想到了野菜便立刻行动起来,三人一头扎进沼泽地里,从草棵间搜寻可以吃的野菜。刚刚开春,许多野菜还没长出来,只有星星点点的苦菜子、荠菜、野韭菜之类。在沼泽地里转悠半天也采不到多少,回去洗了下锅,一人就是一碗野菜汤。当时觉得肚中有物,可转身撒泡尿又觉得空落落的了。后来陈涛突然想起曾在沼泽地外面某处发现有一小片榆树,他兴奋起来,我和老龚也兴奋起来。榆树无论是皮还是叶都可食用,而且具有一种特殊的口味,百食不厌的。我们就立刻行动,朝陈涛指引的方向穿越沼泽地。还不到雨季,沼泽地里没有积水,但有些黏滑,这是冬季里的积雪融化所致。

我们拣草地和干燥地行走,还免不了滑跤。老龚是我们三人中体质最差的一个,行走更艰难,不多会儿便摔成个泥猴。陈涛取笑说看老龚返祖已返到猴子年代了。老龚不吭不睬。他本质上是个沉闷的人,不多言语,但有时喜欢卖弄自己的广博知识。陈涛说他没言论被打成右派不多,不多是不过分的意思。我还是从陈涛那里知道老龚被打成右派的过节。系里召开整风会议请大家鸣放,他不发言,主持会议的人再三启发敦促,告诉他只有给领导提意见才是真正拥护党,他伸手摸摸脖子(这是他为难时的习惯动作),终也未开口。弄得主持人很尴尬。后来开始揪右派了,那位主持人没忘记那天的情景,他分析说龚和礼不发言摸脖梗儿是暗喻“不能说,说了共产党要杀头”。这般的“恶毒”可谓是无声胜有声了。于是罪加一等打成极右。后来我一直想“祸从口出”这句警世格言并不全面,起码对龚教授不适合。

我、老龚和陈涛终于走出了沼泽地,也终于找到了陈涛记忆中的那片榆树林。可我们来迟了,树皮树叶都被人剥光采光,打眼望去,日光下通体白亮的树林怪模怪样很吓人,冷丁有种置身冥境的感觉。我们搜寻捷足先登的“杀手”,眼光不约而同投向前面不远处的一座小村。这时候的小村也像被人杀死了,无声无息卧在地面上。陈涛告诉我们那是小关村。希望落空,我们只有返回沼泽地。

这时已近中午,日光直射在潮湿的草地上,半空中飘散着一层薄薄雾气,散发出一股难闻的腥臭味儿,直顶脑门。我有一种想呕吐的感觉,可又吐不出来。失望加饥饿使我们无精打采往回返。“蛇!”走在前面的陈涛突然惊呼一声,吓得我和老龚赶紧止步。顺着陈涛的眼光我看见一条两尺多长的灰蛇横着从我们前面滑行,它似乎没察觉我们,从从容容在草皮上滑,一点声音也没有。是两头蛇。老龚说。我吓了一跳,再看就果然发现是条两头蛇,看了心里不由发怵。打死它!陈涛大声吆,并开始从地上寻找可以击蛇的硬物,可光秃秃的地面除了草什么也没有。陈涛急得团团转。打死它!我也吆,这是为自己壮胆,我从小怕蛇,见了蛇便逃得远远的。我听说过两头蛇的厉害:谁看见它就注定要遭殃。还听说过孙叔敖杀死两头蛇的故事:儿时的孙叔敖和小伙伴们上山割草看见了一条两头蛇,别的孩子都吓跑了,他没跑,用镰刀将蛇砍死了。回到家他把这事对母亲讲了,问母亲他以后是不是要遭厄运。母亲问他为什么要把蛇杀死,他说杀了它就不会有人再看见它了,也就不会再有人遭殃了。他母亲说孩子你不会有事的,你的心肠这么好,老天爷会保佑你的。后来孙叔敖官至楚国宰相。我不知道当时我想杀死这条两头蛇的愿望是不是与陈涛嘴里念叨着“别让它跑了,抓了吃肉”有关。老龚将陈涛喊住,告诫他冬眠过后的蛇毒性大也好斗,不可造次。陈涛犹豫了一下止步了,但神情仍有一丝不舍。我问陈涛是否吃过蛇?他摇摇头。我说没吃过何苦要动这个念头呢?他不满地斜了我一眼,说听你这话好像你一天三顿吃得饱饱的了。尽管我对生物学没有研究,但我知道生物间的相互捕杀不是因为吃过吃出了滋味儿,而是为了各自的活命。说着他转向老龚,说:老龚你是个半路出家的生物学家,你同意我的观点么?老龚没吭声。他又问:龚和礼你吃过蛇吗?老龚说:蛇不属于人的食物链,我饿死也不会吃蛇的。陈涛不屑地向老龚望望,然后大步朝前走,走出几步又戛然止步,转身向老龚大声问道:龚和礼,你说蛇会毒死自己吗?也许这问题太突然,太古怪,也许老龚压根儿没听清,老龚没回答。陈涛又抬高嗓门:我问你,蛇会不会毒死自己?老龚似乎怔了一下,但没做回答。

我们在等待,心里装着希望,这希望就是几天后从场部领回下月的口粮。这样的等待可真是度日如年啊。为了将消耗减到最低限度,我们调整了劳动时间。所谓调整说穿了是减少劳动时间,我们每天只干两个多钟点的活,而且干活时间从上午十点左右开始,这也是陈涛应付检查的一种小狡猾,因为管教每次来大抵是十点以后到达。这样就保证不论管教哪天来都会发现我们在努力劳动改造,不松懈。如果干到天晌时分还不见管教骑自行车的身影在沼泽地尽头出现,就说明今天平安无事了。我们就立刻收工,转而到沼泽地里挖野菜以解决肚子问题。下午或睡觉或看书。我和陈涛躺在窝棚里,老龚则坐在外面空地上。后来发现老龚竟然脱了衣、裤,身子光光的,只剩一条裤衩。开初我们以为他是图凉快,没理会他这有些不雅的举动,可又见他被日光晒得浑身淌汗仍不挪窝,我们就觉出有些不对劲儿了。我们劝他移到树阴下面,他不动,他说他光身子不是图风凉。我们问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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