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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觉一月光景,侍女来见张行首,道云:“这几时,包秀才书也不读,只是眉头不展,脸带忧容,未知因甚事。”行首听说,即着侍女请过三郎,差别其烦恼之由:“莫是我家款待不周?”三郎答云:“蒙贤姐恩爱,实无以报,近日在书馆中不觉思起家乡,况我功名未知如何,以此忧闷,非为款待之意。”行首听罢乃云:“偏你思量家乡,而我不念故里?出来之人没奈何耳。你若思家下不置,可修书一封,汴河桥上不时有人转淮西,可寄与之回去,便如亲至家乡一般,何必重思念也。”三郎依其言,即修下家书,缄封了毕,次日到桥上等人寄去。一霎时间,忽遇个人,似承着模样,来得如风送行云般紧。三郎问云:“君是何处客官?”来人答道:“要往合肥公干。”三郎云:“君既往合肥,是在下所属,烦君寄书一封,转达包家庄为幸。”其人领诺,即接却书,不辞直去,好似流星赶月而行。三郎正待回去,忽于桥侧拾得一封书,类道家符牒样式,乃暗思:“此必来客去得慌忙,失落此一封书,彼寻不见必复来取,可坐此,待他来时,可付还之。”
却说那来客原是玉皇所遣,在东京城隍处下公文的。来到庙前,不见文牒,慌问守门神千里眼、顺风耳:“这公文从哪里失落?”二神告之云:“乃是尔代顺带家书白衣秀才拾得,今在桥上等你,可火速取来。”使者听罢,径回桥上,见三郎便拜。三郎忙扶起道:“君适去得恁紧,复回拜我,有何见议?”使者云:“误失了一道文牒,是君拾得,乞还我而去。”
包公云:“果是我拾得,若肯开与小生看是内中说甚事,便将还你。”使者云:“此文牒不可拆开看,恐漏泄天机,得罪不便,乃上帝送与城隍处开的。”包公听罢说是上帝来的文牒,坚意要看,云:“不肯开看,难以还汝。”使者没奈何,只得拆开封头与看。内中不说别事,单写今年状元、榜眼、探花之姓名也。包公看见他名是状元,不胜欢喜。按:国史本传包公乃是天圣五年进士,此说是状元,小说之记也。付还天使而去不题。
话分两头,却说仁宗皇帝自承位以来,亲近大臣,庶政条理,天下太平。一日在宫中,夜得一梦。侵晨设朝,众文武问之。阶前走出黑王太师,红袍拖地,象简当胸,奏云:“不知陛下所梦何事?”帝曰:“寡人夜来梦到庐州搭船,船上有一金斗,斗底有一包文字,不知主何吉凶?”太师奏云:“此梦乃大吉之兆,当为陛下称贺。”仁宗曰:“何见得是吉兆?”太师云:“陛下到庐州者,关中有一庐州。船上有金斗,郡唤作金斗威。斗底有一包文字,主开南省时及第秀才必有姓包者来赴试考中。与国家文明之象也。”帝闻奏乃曰:“卿此言亦有理。”是日朝散。
未数日,南省试罢,进士殿试,及传胪之时,第一名状元及第乃庐州合肥人,姓包名文拯也。仁宗大悦,曰:“朕之得梦真不偶矣。”即日下敕:状元于杏花园赐宴,游街三日。及待文拯趋朝谢恩,御笔亲授为定远县知县。文拯得官而出,转至烟花巷张行首家报知。行首不胜欢悦,把盏接风。文拯云:“且幸忝高名,又得除授知县之职,当初父母量我不会有官,岂知今日有此好事!特辞贤姐同小二,回去省侍父母,且看如何相待于我?”行首云:“既郎君已中高选,如何不回报与父母得知欢喜?我着小二同你还乡。”文拯甚喜,即日拜别行首,与小二出离东京城,吩咐将幞头服带官凭藏在笥中,只装作平常人而归,不在话下。
却说东京当日开榜后,公人寻夜前来包家庄报信,直至庄前见太公声诺。太公本是庄家,初未识公吏,一见之,大惊,走入庄后,叫声:“有强人来。”其大媳妇汪氏听得,急出视之,乃是公家来的,便问:“从何差遣?”公家答曰:“新科中了状元包文拯,说是本处人,特来报喜,不是差遣。”汪氏闻报,笑容可掬,入见太公,道云:“吾家有好事,三叔已中状元及第,公人来报喜信,何用惊疑。”太公笑曰:“三郎自小不曾读书,官从何来?”汪氏答以:“从董先生学,日前有信来,道又得东京乡里张行首勉励读书,已得中选,果是真矣。”太公大喜,方出厅前接待报信之人。
过数日,太公着人去赶回二大郎:一在庐州开大店,一在南京卖色物。不日二人即俱回来,拜见太公毕。太公道:“尔二人只好守富,倒不如三郎读书,已得功名也。今报信人才与犒赏而去。”二郎闻说,笑曰:“爹爹好不忖量,被人骗去银两。三郎是个呆子,未曾读书的,哪里有官?他只因在外欠主人钱还不得,故装此计,诈称及第,得图些赏钱去均分而已,何可信他。”太公顿思良久,乃曰:“汝二人之言果是,却被他骗去银两。”因出下招贴:“有人捉得三郎来见者,赏钱一百贯。”使庄客各处贴去了。
却说文拯与小二在路上将及半个月,望家下不远,文拯云:“此去王太公舍只有十里远,是我庄所,且去安歇一宵又作区处。”小二挑着行李,来到王太公门首,乃一更尽,便叫开门。王太公儿子王五出来看时,却是主人呆子,领一人在门首,连忙入告太公道:“有一百贯钱来我家也。”王公问:“如何有一百贯钱来我家?”王五道:“他父亲出下招赏钱一百贯捉呆子,今来门首,捉去请一百钱赏。”王公听罢骂道:“畜生,他是我主人,又况其大嫂甚贤,哪里有赏钱与你?待我起来迎接他人来。”王公出得门首,见文拯便拜。文拯连忙扶起,同入庄上坐定。王公将其父出赏钱要捉三郎之事说知。文拯笑云:“正是欠东京店主人钱米,今同二小回来取讨。”王公道:“主人今且在我家安歇,明日回去与大嫂商量,勿使太公得知便了。”道罢,即具酒馔相待。至半夜,各就歇息。
次日,文拯辞却王公,与小二回家,从后花园叫声:“嫂嫂开门。”汪氏听知是三叔声音,连忙开了后门,见包公衣衫褴缕,如贫困者一般,乃问:“日前有报信来家,道叔已中高选,如何恁的回来?”文拯答曰:“蒙贤嫂作成,去得迟了,东京科场已罢,功名没分,今少店主人钱米,着小二回来取。”
汪氏道:“既如何,且入家中商量,休教父兄得知。”文拯与小二进入舍中坐定,乃对嫂道:“烦讨些饭来与我吃。”真是好个贤德汪氏,听说即入府中安排点心去。文拯把箱中绿袍、名简、纱帽,尽放于大嫂闺中。一伏时,其嫂办到酒馔,与包公食毕,乃问云:“三叔欠店主人钱多少?”包公云:“欠三百贯。”汪氏道:“公公与二哥发怒,出赏钱正要捉汝,且休在家,明日南庄有五十人割麦,你去监收割麦,待我措置钱米三百贯,却送你去还店主人。”包公拜谢嫂嫂。次日侵早,过南庄割麦。二人行了半里路,包公先打发小二回东京,自去南庄割麦。
将近晌午,忽有一伙公人来到,因问包知县家住哪里。文拯已自知了,故意指前面:“大宅房子便是。”公人径奔前来,寻问包太公家。太公见了一伙公人,忙走入厅上,大叫:“强人又来。”汪氏出来看时,却是一起差人。因问从何而来。差人答道:“东京及第包文拯,除授定远县知县,我等是来接知县赴任的公差。”汪氏听罢,入告太公知之。太公怒道:“日前正是你说有报信人,费我三百贯赏钱,今日又来哄我。适有人说呆子在南庄替人割麦,不要理他。”将门紧闭上。公差人不识知县下落,复来田间问包公:“若教我等知县住址,把些酒钱与你。”包公道:“主人要我割完麦方得去。”公人道:“我大家与人割麦,可领我去?”包公云:“如此则许。”差人一时将麦为之割完,欲着包公引教其路。包公云:“尚容来日引你等去。”公差为首二人大怒,擘拳就打。得田间众人劝了,包公乃领差人往前门进,自后花园入嫂嫂房中,取出冠带服毕,出厅上二十四个远接人纳头便拜。包公望阙谢恩,请过父母、大嫂来相见。人各愕焉。包公乃对父母道知得官之由。父母方知是真,嗟呀不已。包公唤过差人云:“你等识包知县否?”公差人见是割麦之人,各各请罪。包公问哪个是首领?公人复是董超、薛霸。包公云:“用拳擘我者是你二人?今捉下打三十大棒。”众人正待行刑,大嫂听得,来劝云:“贤叔未上任,何可便打公人。适间不认叔是贵人也,可赦其罪。”包公依其劝乃止。一时众亲戚乡里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