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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巴腊柯夫的处境是极为不利的。但是,第一,使施维德先生最为惊佩的是,巴腊柯夫居然能够不是用俄语、而是用德语把单词很容易地联成句子。第二,巴腊柯夫以阿谀奉承赢得了施维德的欢心。中尉先生除了接受他的奉承之外,已经毫无办法了。
“我是少数活着的旧俄特权阶级代表之一,”巴腊柯夫说,他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住施维德先生,“我从小就爱慕德国的天才,特别是经济方面的,尤其是生产方面的……我父亲是旧俄著名的最大企业之一西门子——苏克特公司的经理。在我们家庭里,德语是第二国语。我受的教育都是从德国技术书籍得来的。现在,我有幸能够在像您施维德先生这样出色的专家领导下工作,我一定会做到您命令我做的一切……”
巴腊柯夫忽然察觉,那个女翻译正带着她甚至无法掩饰的惊奇望着他。鬼才知道,德国人是从哪里挖出了这个披头散发的女尸!她如果是本地人,她就不会不知道,巴腊柯夫并不是旧俄特权阶级活着的代表之一,而是世代相传的姓巴腊柯夫的顿涅茨矿工的光荣的代表。巴腊柯夫的剃得精光的头上冒出了汗珠。
在巴腊柯夫说话的时候,施维德先生默默地做了一点思考工作,但是脸上并没有反映出来,过了一会,他又像肯定、又像询问地说道:
“您是共产党员……”
巴腊柯夫摆了摆手。对于这个手势和他脸上同时露出的表情,可以解释成这样:“我算是什么共产党员!”或者是:“您自己知道的,我们这儿所有的人都一定要做共产党员。”或者甚至是:“不错,我是共产党员,但是如果我来给您做事,对您反而更好。”
这个手势暂时使施维德先生感到满意。现在要向这个俄国工程师解释,使中央工厂开工是多么重要,因为要靠它来恢复矿井的装备。施维德先生把这番复杂的意思构成一句否定的话。
“什么都没有。那边什么都没有①”他说着,一面痛苦地望了望费耳德纳。
费耳德纳因为在长官面前不得不这样长久地沉默着,正感到痛苦得要命,他趁此机会就机械地喊出一连串的“没有”来证实长官的意思:
“没有机器!没有运输工具!没有工具!没有做支架的木料!没有工人!”他叫着。
他甚至惋惜他不能再叫出其他“没有”的东西。
施维德满意地点点头,想了一想,然后吃力地用俄语重说了一遍:
“稀(什)么都没有,所以②,没有煤!”——
①②原文为德语。
他朝椅背上一靠,先望望巴腊柯夫,再望望费耳德纳。费耳德纳理解这种目光是行动的信号,就用他的大嗓门喊出“东方公司”到底希望巴腊柯夫做些什么的那一段话。
巴腊柯夫好容易才在这一连串的叫嚷中挑到一个休止的间歇,抢着插进一句话去。他说凡是他力量办得到的,他一定尽力去做。
这时施维德先生又感到不信任。
“您是共产党员。”他又说了一遍。
巴腊柯夫苦笑了一笑,又把他的手势重复了一下。
巴腊柯夫回到工厂之后,就在大门上贴出了一张长长的布告说:他,第十办事处中央工厂厂长,命令所有的工人、职员和工程师都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并且招收一切有某种专长、愿意来厂工作的人。
甚至那些肯违背自己的良心而决定去上工的人们里面最落后的人,想到巴腊柯夫工程师,芬兰战争和卫国战争的参加者,竟会自愿同意去做对德国人是最重要的企业的厂长,精神上都受到打击。但是布告上的墨迹未干,到工厂里来的不是别人,而是费里普·彼得罗维奇·刘季柯夫——就是那个不仅仅在工厂里,就连在克拉斯诺顿整个党组织里面也被称为“共产党员的良心”的刘季柯夫。
他早上就来了,没有回避任何人,穿得干干净净,脸刮得很光,黑色上装里面穿着白衬衫,打着节日用的领带。他立时被录用了,在工厂里担任机械车间主任的原职。
地下区委的最初几张传单的出现,正巧和工厂开工同时。传单和旧的《真理报》一起贴在各个最醒目的地方。布尔什维克并没有撇下小小的克拉斯诺顿不管,听它由命运摆布,他们在继续斗争,并且号召全体居民起来作斗争——这就是传单上面的话!因此许多在和平时期认识巴腊柯夫和刘季柯夫的人,曾不止一次想过:将来我们的人回来的时候,他们还敢去瞧一瞧自己同志们的纯洁的眼睛吗?
不错,实际上工厂里什么工作都没有。巴腊柯夫陪德国长官们的时候越来越多,他很少关心工厂里在干些什么。工人们上工经常迟到,在车床旁边闲晃,一连几个钟头聚集在院子里背阴角落的草地上抽烟。刘季柯夫大概是为了讨好工人,总是鼓励他们到农村去休假,给他们开证明,仿佛他们是因公出差。工人们替居民做些小东西来赚点外快。做得特别多的是打火机,因为到处都没有火柴,汽油却可以用食物去跟德国士兵交换。
军官们的勤务兵常常拿着装满奶油或是蜂蜜的罐头跑到工厂里来,要工人们把罐头焊好,以便寄回德国去。这样的事每天总有几起。
有的工人有时试图跟刘季柯夫谈谈,——跟巴腊柯夫,是根本没有机会接近的,——问他究竟是怎么会来替德国人做事的,今后究竟该怎么生活?他们从老远的地方谈起,老是在题外绕圈子。但是刘季柯夫马上戳穿对方的花招,厉声说道:
“没关系,我们替他们干活就是了……”
或是粗暴地说:
“老弟,这件事你管不着。你来上工了没有?来了。你是我的上级,还是我是你的上级?我是你的上级……那么,就应该是我向你提出要求,而不是你向我提出要求。我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懂吗?”
每天早晨上班,傍晚下班回家,刘季柯夫都要步行穿过全城,他迈着一个患有气喘病的中年人的缓慢而沉重的步子走路。谁也想象不到,刘季柯夫竟会那么精力充沛地、迅速地、同时又是那么周密地展开了他的主要的活动。这个活动后来给小小的矿城克拉斯诺顿带来了世界性的声誉。
在他刚刚开始活动的时候,就突然获悉,他最亲近的助手之一舒尔迦竟令人不解地失踪了,这时他心里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作为地下区委书记的刘季柯夫,知道城里和区里所有的秘密住所和接头地点。他也知道舒尔迦预定要利用的康德拉多维奇和福明的住所。但是刘季柯夫没有权利派任何一个区的联络员到这些住所去,更不能派波里娜·盖奥尔吉耶芙娜去。如果舒尔迦是在这两个住所里面的一处被出卖给德国人,那边的房东只要一看见联络员,就能够根据她的线索发现刘季柯夫和别的区委委员。
如果舒尔迦是平安无事的话,他早就会去问总联络处,他是不是该到工厂去上工了。他甚至不必到这所住宅里去,只要在它旁边走过就行。在波里娜·盖奥尔吉耶芙娜把刘季柯夫的命令传达到这所房子的那一天,大门旁边第一个窗台上马上就摆出了一盆天竺葵。但是叶夫多金·奥斯塔普楚克——他就是舒尔迦——却没有去上工。
过了相当久,等刘季柯夫搜集了所有关于去德国“警察队”做事的叛徒的材料,才知道福明是个什么人。一定就是福明出卖了舒尔迦。但这是怎么发生的,舒尔迦以后的命运又是怎样呢?
在疏散期间;区党委根据普罗庆柯的指示,在公园里埋了区印刷所的铅字;铅字埋藏地点的准确图纸到最后一刻才交给刘季柯夫。刘季柯夫非常担心铅字会被守卫汽车库的德国高射炮手和兵士发现。无论如何要找到铅字,并且要在德国哨兵的眼皮底下把铅字拿出来。这件事谁能办呢?
第24章
在战争的第一个冬天,父亲去世之后,沃洛佳·奥西摩兴没有在伏罗希洛夫学校念完最后的十年级,却进了克拉斯诺顿煤业联合公司工厂的机械车间去做钳工。他在刘季柯夫的领导下工作。刘季柯夫和他母亲的家庭——雷巴洛夫家很接近,所以对沃洛佳很然悉。沃洛佳在他因为患急性阑尾炎进医院以前,一直都在车间里工作。
德国人一来,沃洛佳当然不准备回车间了。但是公布了巴腊柯夫的命令,并且谣传纷纷,说所有逃避回厂的人都要被赶到德国去。在这以后,特别是在刘季柯夫去工作以后,沃洛佳和他的好朋友托里亚·奥尔洛夫之间就开始了几次非常痛心的谈话:应该采取什么行动。
在德国人统治下。去不去上工的问题,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