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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在男同学里面有她喜欢的人,这也可能成为他们友谊的障碍,但是她谁都不喜欢。她读书读得很多,钢琴弹得很好,她的修养使她在女同学里面显得很突出,她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因此对于年龄相仿的男孩子对她的崇拜感到很习惯。斯巧巴合她的心意并不是因为他喜欢她,而是因为他能够给她解闷;他的确是一个机灵而又真诚的小伙子(不过这是掩盖在他的孩子气的顽皮下面),一个忠实的同伴和喜欢信口开河的人。正因为华丽雅本人不爱随便乱讲,除了自己的日记簿之外,从不把心里的秘密告诉别人,她梦想做出一番英雄的事迹(她也像大伙一样,想做女飞行员),她心目中的英雄也是一个建立丰功伟绩的人,而斯巧巴却爱信口开河,脑子里有着无穷无尽的幻想,所以她觉得他挺有意思。
华丽雅第一次鼓起勇气跟他作了一次严肃的谈话。她直截了当地问他,如果德军进了克拉斯诺顿,他打算怎么办。
她的深灰色的、不容人接近的眼睛冷冷地、非常严肃地、探究地望着他。斯巧巴平时是个无忧无虑的孩子,热爱动物学和植物学,一直想成为一个著名的科学家,从来没有想过德国人来了他要怎么办,可是这时他连想都没有想哈佛大学任教。重点研究了或然性、归纳、时空、相对性、量,就也是那样严肃地说,他要跟德国人进行毫不妥协的地下斗争。
“这不是空话?这是真的吗?”华丽雅冷冷地问。
“唔,怎么是空话?当然是真的!”斯巧巴不假思索地回答说。
“你发誓……”
“好,我发誓……当然可以发誓……要不然我们怎么办呢?我们不是共青团员吗?”白发的斯巧巴惊讶地抬起眉毛问道。他终于考虑起别人向他提出的问题来了。“那么你呢?”他好奇地问。
她把嘴巴凑近他的耳朵,狠狠地耳语说:
“我发誓—誓—誓……”
然后,她把嘴巴紧贴着他的耳朵,突然像马驹那样打了一声响鼻,几乎把他的鼓膜震破。
“你到底是一个傻瓜,斯巧巴!傻头傻脑,空话连篇!”她说完就跑了。
他们当夜就离开了。卡车的前灯遮着黑布,斑驳的光点在车子前面的草原上跳跃。在他们头上展开了辽阔黑暗的星空;草原上散发着十分清新的气息——干草、成熟的庄稼、蜂蜜和苦艾的气味;温暖强劲的空气迎面扑来,真叫人难以相信家里可能有德国人在等着他们。
卡车上挤满了年轻人。换了别的时候,他们一定会唱个通宵,朝着草原大叫大喊,高声欢笑,在隐蔽的角落里偷偷地接吻。可是现在大家都缩做一团,不想开口,只是偶尔低声随便交谈几句。不多一会,大多数坐在行李上的年轻人,都已经互相紧靠着打起盹来。卡车开过坑坑洼洼的地方,他们的脑袋就不住地晃动。
被派做值班的华丽雅和斯巧巴坐在车子最后面。斯巧巴也开始打盹了,华丽雅坐在自己的旅行袋上,一直望着前面草原上的一片黑暗里。她的丰满的嘴唇上原来是带着自尊的表情,此刻没有人看见她的时候,却露出稚气的忧郁和委屈的神情。
这一次航空学校又不收她。她不知试了多少次,可是,这批傻子,每次都不收她。生活真是不顺利。现在等待着她的是什么呢?斯巧巴——专会说空话。当然,她可以做地下工作,但是这件工作怎么做,有谁来领导?父亲——华丽雅的父亲是犹太人——会出什么事?他们的学校会发生什么事?像她这样感情丰富的人,连一个人都没有来得及爱上,而生活却已经要有这样一个结局。生活的确是不顺利啊。华丽雅没有能够在人们面前发挥自己的才能,没有能够出人头地,没有能够成名和得到人们的崇拜。她的眼睛里涌出了自尊心受到伤害的眼泪。不过这眼泪总是好的,因为她才十七岁;这是一个个性很强的少女的无私的梦想,这种梦想并不是冷漠的、自私的。
她突然觉得背后有一种异样的声音,仿佛有一只猫儿纵身一跳,用爪子抓住了卡车的后槽板。
她连忙转过身去一看,不禁微微颤抖了一下。
也许是一个孩子,也许是一个瘦小的青年,头上戴着便帽,双手像钩子那样攀住卡车的边缘,上半身已经上来了。他抬起一只脚,打算全身爬进车厢,一面还迅速地打量着面前的一切。
他是要偷东西吗?他到底要干什么?华丽雅的手本能地动了一下,想把他推下去;接着她又改变了主意,为了避免引起惊慌,她决定叫醒斯巧巴。
但是这个孩子或是小伙子的动作非常麻利;他已经进了车子。他已经坐到华丽雅旁边,把含着笑意的眼睛凑近她的脸,还把一个指头放在嘴上。这小伙子显然不知道他碰到的是什么人。再过一会儿,他就该倒霉了,但是就在这一刹那,华丽雅已经把他仔细打量了一下。这是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小伙子,便帽戴在后脑上,脸很久没有洗过,但是却充满一股男孩子的高尚勇敢之气,含笑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光。华丽雅仔细打量着他的这一刹那,决定了形势对他有利。
华丽雅没有动,也没有出声。她带着超然的冷淡的神气望着他;只要她不是单独的时候,她脸上总带着这种神气。
“这是什么车?”小伙子凑近她的脸,低声问道。
现在她可以看得更清楚了。他的头发有点鬈曲,大概很硬,有点向前翘的薄嘴唇显得很有力,又有点粗野——嘴唇里面似乎有些肿。
“怎么?给你预备的车子不中你的意吗?”华丽雅也冷冷地低声回答。
他笑了笑。
“我的车子在大修,可是我累得要命,所以……”他摆了摆手,好像是说:“我根本无所谓。”
“对不起,卧铺都客满了。”华丽雅说。
“我有六天六夜没有合眼,再熬个把钟点没有关系,”他并没有生她的气,亲切而坦率地说。
就在这个时候,他迅速地环视着他的视野所能看到的一切,打算看清楚黑暗中的人脸。
车身一路颠簸着,华丽雅和这个小伙子有时不得不抓住车沿。华丽雅的手有一次落到他的手上,她马上把手缩了回来。小伙子抬起头来,仔细望了望她。
“是谁睡在这儿?”他把脸凑近斯巧巴的两面摆动的白头。
“斯巧巴·萨方诺夫!”突然他不是用耳语,而是大声说道,“我现在知道这是什么车子了。是高尔基学校的吗?你们是从别洛沃德斯克区开出来的吧?”
“你怎么认识斯巧巴·萨方诺夫的?”
“我们是在峡谷的小溪旁边认识的。”
华丽雅还等着下文,可是小伙子却不往下说了。
“你们在峡谷的小溪旁边干什么?”她问。
“捉蛤蟆。”
“捉蛤蟆?”
“正是。”
“干什么用?”
“起初我以为他捉蛤蟆是为了钓鲇鱼,哪知道他是捉来解剖的!”小伙子大笑起来,对斯巧巴的怪诞行动抱着公然的嘲笑。
“后来呢?”她问。
“我劝他去钓鲇鱼,我们就在夜里去钓。我钓到两条,一条小的,斤把重,另外一条还不错;斯巧巴什么也没有钓着。”
“后来呢?”
“我劝他一清早跟我去洗澡,他听了我的话,可是从水里爬出来的时候浑身发青,他说:‘可把我冻坏了,就像一只去了毛的公鸡,耳朵里都灌满了冷水!’”小伙子的鼻子里嗤了一声,“我就教他怎样立刻使身体暖和,怎样把耳朵里的水倒出来。”
“这是怎么个弄法?”
“你只要按住一只耳朵一只脚跳,嘴里喊着:‘卡杰林娜好宝贝,把我耳朵里的水弄出来!’然后按住另外一只耳朵,再这么叫。”
“现在我明白你们是怎么交起朋友来的了。”华丽雅微微动了一下眉毛,说道。
但是他不懂得她的话里带刺。他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朝前面的黑暗中望了一下。
“你们迟了一步。”他说。
“为什么?”
“我想,不是今天夜里,就是明天早上,德国人就要开进克拉斯诺顿。”
“德国人来了又怎么样呢?”华丽雅问。
不知她是要试探试探这个小伙子呢,还是要表示她不怕德国人——她自己也不知道她这样说有什么用意。他抬起坦率大胆的浅色眼睛望了望她,又垂下眼皮,什么也没有说。
华丽雅心里突然感到对他有一种敌意。说也奇怪,他好像也感到了,就和解地说:
“那就没有地方好逃了!”
“可是为什么要逃呢?”她故意要气气他。
但是他坚决不愿意跟她把关系弄僵,所以又和解地说:
“那倒是真的。”
其实他只要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