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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近卫军-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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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丽亚看见了保育院的主任。她那双直接套在袜子上的长统胶鞋上满是尘土。她脸色发黑。她一路上都是步行,昨天夜里才坐上一辆大车。顿涅茨的太阳好像把她晒干并且晒焦了。显然这一夜她也没有睡,一直默不作声,机械地做着一切,她的锐利的若有所思的眼睛里露出不是这个阳世所有的、而是阴间的表情。

一清早,空中就有发动机不住地嗡嗡响着。看不见飞机,但是左前方一直发出震撼空气的隆隆的轰炸声,有时在空中老远的地方还有机枪的嗒嗒声。

在顿涅茨河和卡缅斯克上空那边,展开了在这里只能听见、但是看不见的空战。只有一次他们看见前面有一架德国俯冲轰炸机投弹完毕低低飞去。

奥列格突然跳下轻便马车,等待农村大车走过来。

“只要想一想,不,只要想一想,”他抓着车沿在大车旁边走着,潮润的大眼睛望着同伴们,说,“如果德国人已经过了顿涅茨河,方才和我们一块的那个部队要在卡缅斯克阻挡他们的话,那么那个部队是走不掉了,那些自动枪手,那个给大家逗笑的妙极了的小伙子,还有那个将军,他们统统都走不掉了!这他们当然是知道的,他们在动身的时候就知道!”

奥列格激动地说。

邬丽亚想到卡尤特金是在死神面前和她告别,就突然感到心里好像被尖刀戳穿似的;她回忆起自己对他说的话,不禁羞得满脸通红。但是纯洁的内心的声音对她说,她并没有说过什么话会使卡尤特金临死时回忆起来感到痛苦。

第07章

逃难的人们还是不断地通过克拉斯诺顿。城市上空一直滞留着乌云般的尘埃。人们的衣服上、花草上、以及牛蒡和南瓜的叶子上,都盖着一层肮脏的黑褐色的尘土。

在公园后面的铁路支线上,列车轰隆轰隆地来回行驶,从一个个矿井里收集还可以运走的设备。可以听到机车的呼哧声、汽笛声和扳道员的喇叭声。从过道口那边传来激动的人声、无数的脚踏着尘土的沙沙声、汽车的呜呜声和炮架的轮子经过垫板时的隆隆声——这是军队在继续撤退。从小丘背后这个或那个方向,不时传来远处轰轰的排炮声,仿佛在这些小丘后面的无垠的大草原上,有人在滚动着一只其大无比、高及天际的空桶。

在克拉斯诺顿煤业联合公司的两层砖砌建筑物外面,在通到公园大门为止的宽阔的大街上,还停着一辆卡车。一群男男女女从敞着的大门里把公司剩下的最后一批财产搬出来,装上卡车。

大伙在干活的时候镇静、迅速、肃静无声。他们的忧心忡忡的脸上和因为拖重东西而肿胀的手上,都是汗水和污垢。略靠旁边一点,就在公司的窗下,有一对青年男女站在那里全神贯注地谈话,显然和辩证法引入认识论,既同唯心主义和形而上学唯物主义划,不管是这辆卡车,是这些满身汗水的肮脏的人,还是周围发生的一切,对他们说来都不会而且不可能比他们谈话的题材更为重要。

姑娘穿着粉红上衣,光脚穿着黄皮鞋。她生得高大、丰满,浅黄色头发。深色的、发出暗淡光辉的、杏仁般的眼睛略微有点斜视。由于她有点斜视,她抬起秀丽的头望着青年的时候,像缎子般光滑的、雪白丰满的脖子就微歪着。

青年生得个子瘦长,四肢不匀称,背有点儿驼。洗旧了的斜领蓝衬衫的袖子,对他的长胳膊已经嫌短;腰里束着一根窄皮带;棕色条纹的灰色裤子也略微嫌短;光脚穿着便鞋。长长的深色的直头发不肯听话,在他说话的时候总要垂到他的额上和耳朵上,他得常常把头猛地一甩,把头发甩到后面去。他的苍白的脸属于几乎晒不黑的类型。而且他还非常怕羞。但是他面部的表情里却含有无限的天生的幽默,同时还蕴藏着似乎马上就要发出闪光的灵感,这激动着那个姑娘,使她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的脸。

他们根本不在乎是不是有人在听他们或是注意他们。但是的确有人在注意他们。

在大街斜对过的一所标准式房屋的大门附近,停着一辆老式的、车轮很高的黑色小汽车。汽车已经磨损得很厉害,有的地方变成红色,有的地方被磨擦得发出白铁的闪光,它好像是福音书里的骆驼,因为要穿过针眼而擦破了两肋。这是苏联汽车制造工业的第一批产品,俗称“迦济克”①,现在到处都已经被淘汰了。

是的,这是“迦济克”——这种汽车曾经在顿河和哈萨克斯坦的草原上,在北方的冻土带驰骋过几千几万公里;它们几乎是沿着羊肠小径攀登高加索和帕米尔的丛山,它们深入到阿尔泰山和锡霍特—阿林山脉的原始森林;它们为第聂伯河水坝、斯大林格勒拖拉机厂以及马格尼托哥尔斯克冶金厂的建设工程出过力;它们载送朱赫诺夫斯基和他的同伴们到北方机场去营救诺皮列的探险队②;它们穿过暴风雪和冰群,沿着阿穆尔河的冰道开去支援共青城的第一批建设者。总之,这种“迦济克”曾鼓足力量,竭尽全力地背负起协助完成整个第一个五年计划的重任,它们尽了力,变得陈旧了,就让位给更为完善的汽车,也就是它们尽力帮助建成的那些工厂的产品——

①“迦济克”是“迦兹”的爱称。“迦兹”是“高尔基汽车厂”的缩写,这里是指汽车牌子。

②诺皮列(1885年生),意大利飞艇设计师和极地探险家,一九二八年乘“意大利”号飞艇赴北极探险失事。苏联破冰船“克拉辛”号参加了营救该艇上全体人员的工作。

停在标准式房屋外面的那辆“迦济克”是一辆轿车。车内后座脚下放着一只沉重的长木箱;在座位和木箱的横头,摞着两只手提箱;箱子上面放着两只塞得满满的背囊,一直顶到车篷;靠着背囊放着两支装了弹盘的什帕金式冲锋枪,旁边还放着一叠弹盘。在剩下的空座位上,坐着一个面貌端正、浅黄头发、皮肤被晒黑的妇人。她穿的那件质地结实的旅行衣,因为长期日晒雨淋而说不出是什么颜色。她的腿已经没有地方好放,只好交叠着,勉强塞在木箱和车门中间。

这个妇人老是不安地从车门上早已没有玻璃的通风窗里朝外望,一会儿望望标准式房屋的台阶,一会儿望望在公司外面装车的卡车那边。她显然是在等人,而且已经等了好久,她因为那些装车的人会看到这辆孤零零的轿车和车子里面她这个妇人而感到不快。不安的神情像阴影似的在她的线条端正的脸上掠过,后来她又仰靠在座位上,从车门的窗洞里沉思地注视着在公司窗下交谈的那对青年男女。她脸上的线条渐渐变得柔和了,在她的灰眼睛里和她的坚毅的、棱角分明的嘴唇上,不觉都露出了一丝善良而感伤的笑意。

这妇人大约三十来岁;她不知道,当她望着那对青年男女时在她脸上流露出来的这种善意的惋惜和惆怅,只是表示她已经三十岁了,她不能再像他们那样了。

那对青年男女不顾四周和整个世界所发生的一切,正在互相倾吐爱慕。他们不能不这样做,因为他们就要分离了。但是他们倾吐爱慕的方式是少年时代独有的,那就是说,他们什么话都谈,唯独不谈爱情。

“万尼亚①,你来了,我真高兴,我心里好像一块石头落了地。”她微歪着头,闪烁的、时时放出光辉的眼睛望着他,说。在他眼里,世上再也没有比这微歪的头更可爱的东西了。

“我还以为我们要走了,我就此看不到你了……”——

①万尼亚是伊万的小名。

“你可明白,这几天我为什么不来吗?”他用微哑的低音问道,一双近视眼从头到脚地打量着她。这双眼睛里蕴藏着的灵感,好像灰烬底下的煤火似的,马上就要发出闪光。“不,我知道,你一切都会了解……三天前我就该走了。我已经什么都准备好了,还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要来向你告别,可是共青团区委会突然把我找去。他们刚刚接到这个撤退的命令,一切就弄得乱七八糟了。我那个专修班撤退了,我却留了下来,使我很伤脑筋。同学们都来找我帮忙,我自己也知道应该帮忙……今天奥列格叫我搭他们的马车去卡缅斯克,——

我们是好朋友,这你是知道的——但是我觉得不好意思走……”

“你可知道,我心里仿佛一块石头落了地。”她说,她的发出暗淡光辉的眼睛一直望着他。

“老实说,我心里也很高兴:我想,我还可以看到她好多好多次。可是哪有这样的好事!”他低声说,他的目光恋恋不舍地盯着她的眼睛,他完全被她的略带红晕的脸、丰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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