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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近卫军-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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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兵士推着谢辽萨往前走,芬庞和索里柯夫斯基跟在他后面。谢辽萨转过身来说:

“永别了,妈妈……永别了,我的父亲……”

母亲向芬庞冲过去,用她的还很有劲的双手打他,一面嚷叫着:

“杀人的凶手,宰了你们还嫌便宜!你们等着吧,我们的军队就要来了!……”

“哼,你……又想到那边去了吗?”索里柯夫斯基怒吼道,不顾“爷爷”冲口而出的嘶哑的哀求,就把亚力山德拉·华西里耶芙娜拖到街上。她身上只穿着她平时睡觉穿的宽大的长衣,“爷爷”差点没有来得及把大衣和头巾扔给她。

第64章

谢辽萨在受刑的时候不吭声,在芬庞把他双手反绑起来吊在拷问架上的时候不吭声,尽管他的受伤的胳臂万分疼痛,他也一声不吭。只有芬庞用通条戳进他的伤口的时候,他才把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

可是他的生命力仍旧是惊人地旺盛。他被投进一个单间牢房之后,马上就敲两面的板壁,打听左右是什么人。他踮起脚尖研究了天花板下面的缝隙,——能不能设法把缝隙扩大,拆掉一块木板,哪怕能钻到监狱的院子里也好。他确信,只要能出牢房,他无论从哪里都可以逃走。他坐下来追忆他受审讯和受刑的那间屋子的窗户是怎么开的,走廊通院子的那扇门有没有上锁。唉,要不是胳膊受了伤!……不,他还不认为自己已经陷入绝境。在这些晴朗严寒的夜里,顿涅茨河上的炮声甚至在牢房里都听得见。

第二天早晨,他们让他跟维佳对质。

“不……听说他就住在我们旁边,可是从来没有看见过他。”维佳说。他的温柔的深色眼睛望着谢辽萨身旁,在他脸上只有这双眼睛还有生气。

谢辽萨没有作声。

后来维佳被带走了,过了几分钟,索里柯夫斯基押着谢辽萨的母亲走进牢房。

他们剥去这个老妇人——十一个孩子的母亲——的衣服,把她扔在血迹斑斑的刑床上,当着她儿子的面用电线拧成的鞭子毒打她。

谢辽萨并不转过身去,他看着他们打他的母亲,一声不吭。

后来他们又当着他母亲的面打他,他也还是一声不吭。连芬庞都冒火了,他从桌上抓起一根铁棍,一棍打断了谢辽萨的那只好胳臂。谢辽萨变得脸色惨白,额上冒出汗珠。他说:

“这下子可完了……”

这一天监狱里运来了克拉斯诺顿村全部被捕的人。他们大多数已经不能行走,他们被挟住胳肢窝在地上拖过来,扔到本来已经人满的牢房里。苏姆斯柯依还能走,但是他的一只眼睛被鞭子抽了出来,流着水。托西雅,就是那个看见翻头鸽腾空飞起就快乐得大叫起来的姑娘,只能趴着:在把她送到这儿来以前曾让她坐过烧红的铁板。

他们刚被运到,就有一个宪兵到姑娘们的牢房里来提刘勃卡。她们全体,包括刘勃卡自己,都相信她是被带去处死的……她跟大伙告了别,就被带走了。

但是刘勃卡并不是被带去处死。他们是按照本州野战司令官克列尔少将的要求,把她送往罗文基去让他审讯。

这一天是亲人们可以送东西的日子,天气寒冷,可是平静得一丝风也没有;斧声、井边的水桶声、行人的脚步声,在被阳光和白雪映照得闪闪发光的空气中传播得很远。叶李莎维塔·阿列克谢耶芙娜和刘西雅总是一起来送东西,她们包了一小包食物,拿着沃洛佳最近送出来的字条上要的一只枕头,沿着在雪上踏出来的、穿过空地的小路,朝狭长形的监狱走过来。监狱的白墙和在背阴那面屋顶上泛着青光的积雪,使监狱跟四周的地方融为一色。

她们母女俩都消瘦了,变得彼此格外相似,简直像是两姊妹。母亲一向容易冲动、急躁,现在格外像是全部都由神经构成的。

叶李莎维塔·阿列克谢耶芙娜和刘西雅听到聚集在监狱旁的妇人们说话的声音,看到她们手里都拿着小包裹而不向监狱大门移动,已经感到事情不妙。一个德国哨兵像平时一样站在台阶旁边,根本不理会这群妇女。台阶的矮栏杆上坐着一个穿黄色短皮大衣的“警察”,但是他并不接受送来的东西。

叶李莎维塔·阿列克谢耶芙娜和刘西雅用不着去细看这里都有哪些人:她们天天都在这里碰到这些人。

万尼亚的母亲,一个矮小的老妇人,站在台阶前面,手里捧着一个小包和一卷东西,说:

“至少要拿点吃的进去吧……”

“不用。我们自然会给他吃的。”“警察”望也不望地说。

“他要一条被单……”

“今天我们会给他一副好被褥……”

叶李莎维塔·阿列克谢耶芙娜走到台阶跟前,声音生硬地说:

“你们为什么不收送来的东西?”

“警察”一声不响,理都不理她。

“我们反正不着急,我们可以一直站下去,等有人出来给了回话再走!”叶李莎维塔·阿列克谢耶芙娜回过头来望着妇女们,说。

她们就这样站着,一直等到她们听见监狱的院子里响起了好多人的脚步声,听到有人在开大门的锁。平时妇女们总是趁此机会朝监狱里向这面开的窗子张望一下,有时她们居然能看到关在这些牢房里的自己的孩子。现在这群妇女都向大门的左面涌过去。但是从大门里走出鲍尔曼中士率硕的几个兵士,他们开始把这群妇女驱散。

妇女们跑开之后又回来,好些人已经放声大哭。

叶李莎维塔·阿列克谢耶芙娜和刘西雅退到旁边,默默地望着这些情景。

“今天他们要被处决了。”刘西雅说。

“我只求上帝,让他一直到死不要屈服,让他不要在这些疯狗面前发抖,让他能朝他们的脸上吐唾沫!”叶李莎维塔·阿列克谢耶芙娜说,她的喉咙里发出低沉沙哑的、激动的声音,眼睛射出可怕的光芒。

这时候,她们的子女正在受着命运使他们遭受的最后的和最可怕的考验。

万尼亚摇摇晃晃地站在勃柳兑纳宪兵站长面前,他满脸流血,脑袋无力地耷拉着,但是万尼亚一直努力要抬起脑袋,后来终于抬了起来,他在这四个星期以来的沉默中第一次开口了。

“怎么样,你们办不到吧?……”他说,“你们是办不到!……你们占领了多少国家……你们把荣誉和良心都抛弃了。

可是你们办不到……你们没有这个本事……”

他说了就大笑起来。

这天迟暮时分,两个德国兵把邬丽亚抬进牢房,她的惨白的脸朝后仰着,辫子拖在地上。他们把她扔在墙边。

邬丽亚呻吟起来,转过身来趴着。

“亲爱的李丽亚……”她对李丽亚说,“把我的上衣往上拉些,痛得像火烧一样……”

李丽亚尽管自己行动也很勉强,但是到最后一分钟还是像保姆那样照顾自己的女友们,她小心地给邬丽亚把被血浸透的上衣卷到腋下,吓得不由往后一退,痛哭起来:邬丽亚的背上被刻了一个血淋淋的五角星。

除非等这几代人里的最后一代进了坟墓,否则克拉斯诺顿的居民永远不能忘记这个夜晚。一弯异常皎洁的残月斜挂在天空。草原上周围几十公里的地方都清晰可见。天气冷得令人难受。在北方的整个顿涅茨河上都闪着亮光,从那边传来大大小小的战斗的隆隆声,时而沉静,时而增强。

亲人里这一夜谁也没有睡。非但是亲人睡不着,所有的人都知道,这天夜里要处死“青年近卫军”的队员。人们在自己的没有生火的屋子里和陋室里,守着油灯或是摸黑坐着;有的跑到院子里,在严寒中久久伫立,倾听着有没有人声、汽车声或是枪声传来。

牢房里,除了那些处于昏迷状态的人,也是谁都没有睡。最后一批被带去刑讯的“青年近卫军”队员,看见斯塔庆柯市长来到监狱里。大家都知道,市长总是在行刑之前,要他在判决书上签字的时候,才到监狱里来……

牢房里也听得到顿涅茨河上惊天动地的炮声。

邬丽亚头靠着板壁,侧着身子半躺着;她敲着板壁对隔壁的男孩子们说:

“伙伴们,听见了吗,听见了吗?……要挺住……我们的军队来了……不管怎么样,我们的军队还是来了……”

走廊里响起了兵士皮靴的踏步声,牢房的门关得砰砰地响。他们开始把被监禁的人带到走廊里,然后不是穿过院子,而是直接带出大门,走到街上。牢房里的穿着大衣或是厚衣服的姑娘们,互相帮着戴上帽子,扎起头巾。李丽亚给僵卧的安娜·索波娃穿上衣服,舒拉也给她心爱的朋友玛雅穿上衣服。有几个姑娘写了最后的字条藏在扔掉的衬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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