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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真正体会到这是怎么一回事。她是一个具有强烈的正义感和自由精神的新英格兰女人,此时不由气得满面通红,几乎不能自持。但是,她仍然凭借一贯的谨慎和自制力控制了自己的情绪。她把字条紧紧地攥在手里,对罗莎说:
“坐下吧,孩子,我现在就去见你的女主人。”
“这真是太可耻,太可怕,太令人震惊了!”穿过客厅时,她自言自语道。
玛丽坐在安乐椅上,妈咪正为她梳理头发,简坐在她前面的地板上,为她按摩脚。
“今天你感觉怎样?”奥菲利亚小姐问道。
玛丽长叹了一口气,闭目养神,半天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答道:“哦,姐姐,我也不太清楚,还是老样子,看来是好不了啦!”说着,她用一块镶有一寸宽黑边的亚麻布手绢擦擦眼角。
“我来是想……”她短促地干咳了一声——人们在提出一件难事时往往如此。“我来是想和你谈谈可怜的罗莎的事情。”
玛丽的眼睛顿时瞪大了,蜡黄的面孔涨得通红,她失声说道:“罗莎的什么事情?”
“她对自己的错误感到非常后悔。”
“她后悔了,是吗?她后悔的日子还在后头呢!这个丫头飞扬跋扈,我已经忍耐很久了,这回非得好好修理她不可,让她抬不起头来。”
“可是你不能换种惩罚方式吗?换一种不让她这么丢脸的方式。”
“我正是想让她丢脸,出出丑。她一向仗着自己长得娇俏玲珑,又有那么点大家闺秀的风韵就傲慢骄横,无礼放肆,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了。这次狠狠教训她一顿,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如此猖狂!”
“可是,弟妹,这样会毁了一个女孩子的文雅和羞耻心的,那她就会很快堕落下去!”
“文雅?”玛丽带着几丝讥讽的语气说,“她也配用这么好的字眼?我就是要好好收拾她,让她瞧瞧,还敢在这儿摆小姐派头,其实她不过和街头流浪的那些肮脏的黑鬼一个样,看她下回还敢不敢在我面前招摇!”
“这样做太残酷了,以后怎么对上帝交代?”奥菲利亚小姐下死劲说了句重话。
“残酷?我倒想知道什么叫残酷呢,我只不过让人打她十五鞭子,还是往轻里打,怎么见得就残酷了?”
“还不残酷?!”奥菲利亚小姐说,“我敢断定,任何一个女孩子都会觉得还不如立马死了好!”
“只有你这么感性的人才这么想呢!挨打对这帮家伙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要让他们服贴就得打,一旦纵容他们呀,让他们摆出斯文样,他们马上就骑到你头上来了,我们家的仆人可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从现在开始,我就要杀杀他们的这股子邪气,得让他们明白,要是他们自己不尊重自己,就别怪我不客气,我挨个地把他们送出去挨鞭子,一点都不带迟疑的!”玛丽坚决地说着,严厉地向周围扫了一眼。
简听了这话,吓得垂下头去,身子缩做一团,仿佛这话是专对她说的。奥菲利亚小姐坐了一会儿,仿佛觉得吞了炸药一般,马上就要引爆了。她想,跟这种人再争论下去无异于白费唇舌,便果断地闭了嘴,鼓足勇气站起来,朝屋外走去。
她回去告诉罗莎,她对此无能为力,深感抱歉,也感到非常难过。不一会儿,一个男仆过来说是女主人让他带罗莎去鞭笞站,无论罗莎如何哭叫哀求都无济于事了,男仆还是押着她匆匆走了。
几天之后,汤姆正站在阳台上想心事,阿道夫走了过来。自从男主人死后,阿道夫一直唉声叹气,闷闷不乐,他知道自己向来为玛丽所厌恶,不过男主人在时还无所谓;现在男主人一死,他无日不胆战心凉,如履薄冰,不知道哪一天灾难就会降临。玛丽和她的律师谈了几次,后来又跟圣克莱尔的哥哥进行了商榷,决定把房产和所有的仆人都卖出去,她自己的个人财产不在卖之列,她打算将这些带回她父亲的庄园上去。
“汤姆,你知道吗,我们就要被卖掉了!”阿道夫说。
“你从哪儿知道的消息?”汤姆问。
“女主人和律师说话的时候,我藏在帘子后听到的。不出这几天,我们就要被送到拍卖行去。”
“那就只有听天由命了!”汤姆抱起胳膊,深深地叹了口气。
“不过,我们再也遇不到这样的主人了!”阿道夫说着,声音里夹杂着恐惧,“唉,若是落在女主人的手中,我倒宁愿被卖出去!”
汤姆思绪万千,转身离开了。对自由的憧憬,对远方妻儿的思念一起涌上了他的心头,尽管他极具耐心,但那种可望而不可即的失望还是让他感到煎熬,就好像一个经过长途跋涉、已快抵达港口的水手,他已经望到了故乡教堂的塔尖和亲切的屋顶,不料船却突然翻了,他只能从黑黝黝的塔尖上望它们最后一眼。汤姆把双臂紧紧地抱在胸前,咽回苦涩的泪水,努力定下心来做祷告。这苦命的仆人对自由的热爱已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却屡次不得,因此心里充满强烈的痛楚。他越是念“愿你旨意行在地上”,越是感到难受。
他去向奥菲利亚小姐求助。伊娃死后,她都对他非常尊重,非常和善。
“奥菲利亚小姐,”汤姆说,“圣克莱尔先生生前曾许诺给我自由,他说他已经在办手续了。因此,我想请您在太太面前提提这事。既然这是圣克莱尔先生生前的愿望,或许太太会答应的。”
“我一定会尽力帮你的,汤姆,”奥菲利亚小姐说,“但是,如果这事由圣克莱尔夫人决定的话,我看希望不太大。不过,我还是会帮你争取的。”
这是罗莎的事发生几天之后。当时,奥菲利亚小姐正在打点行装,准备回北方去。
奥菲利亚小姐想到上次和玛丽交谈时,可能自己火气过大,言语间有些冒犯。因此,这一次她决定心平气和地与玛丽好好谈谈,语气尽量委婉含蓄。于是,这个善良的女人鼓足了勇气,带着毛线活,来到了玛丽的屋子。她决定使出浑身解数,竭尽全力促成汤姆的好事。
玛丽正斜靠在沙发上,一只胳膊搭在靠垫上支撑着身子。简刚从街上采购回几种黑纱衣料,把它们放在玛丽面前。
“嗯,这块看着不错,”玛丽说,“不过,不知道守丧期间能不能穿。”
“哎呀,太太,”简开始滔滔不绝地说,“去年夏天德本农将军过世时,他太太穿的就是这种料子。这种料子正适合居丧穿呢!”
“你看怎样?”玛丽问奥菲利亚小姐。
“我看这是风俗问题,”奥菲利亚小姐说,“这种事还是你自己决定吧!”
“不瞒你说,”玛丽说,“我连适合现在穿的衣服都没有。我打算解散这个家,下礼拜就离开这里,所以现在得选好衣服料子。”
“这么快就离开吗?”
“对,圣克莱尔的哥哥已经来信了,他和律师都建议把仆人和家具送出去拍卖,房子由我们家的律师看管。”
“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奥菲利亚小姐说,“奥古斯丁曾答应过给汤姆自由,并开始办手续了。我希望你再争取一下,把这件事办妥。”
“哼,我才不干呢!”玛丽尖声说,“这些奴隶中,属汤姆最值钱了,我可承担不起这个损失。再说了,他要自由干嘛?他现在不是挺快活的吗?”
“可是他真的热切盼望得到自由,而且圣克莱尔也确实向他许诺过。”奥菲利亚小姐说。
“他当然想自由啦!”玛丽说,“他们谁不想这个?他们都是一群贪得无厌的家伙,总是有非分之想。哼,我可是坚决反对解放黑奴的。在主人的管束下,黑人还能把活儿干好,人也老老实实的;如果把他们解放了,那可就不得了啦,偷懒耍滑,惹是生非,个个都会堕落成无用的败类,这种人我见的多了,给他们自由简直是愚蠢可笑。”
“可是,汤姆一贯勤俭、持重啊!”
“咳,这我还不清楚,像他那样的我见过上百个了。管着他就规规矩矩的,其实就那么回事。”
“可是,玛丽,”奥菲利亚小姐说,“想一想吧,你要是把他卖出去,很可能他会碰上一个坏主人。”
“哼,没有的事!”玛丽说,“好黑奴遇上坏主人,这样的事情少之又少。我可是土生土长的南方人,在这儿呆了一辈子也没见过一个对仆人不好的主人呢。我看都够好的,你大可不必操这个心。”
“不过,”奥菲利亚小姐据理力争,“我知道,你丈夫生前就有让汤姆得到自由的意愿,这也是亲爱的伊娃的遗愿,你总不能置他们的心愿于不顾吧!”
听了这番话,玛丽当即用手帕盖住了脸,使劲地抽泣起来,一边拼命去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