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于是焦顺抱着女儿,在她头上插上草标。可是一连许多天,连一个人问一下也没有。一天,骡子回到屋檐下的“窝里”说:“爹,听说颐和园那里正建工程,还缺少木匠,爹的手艺好得很,说不定到那边能找到点事做。”
第二天,父子二人来到颐和园边,果然周围挤满了找活做的人,人山人海,摩肩接踵。在一个铁门前,更是人头攒动。焦顺和儿子拼了全力挤过去,一打听,果然木匠和石匠都很抢手。焦顺命不该绝,在里边试了半天,就被录用了,讲明每天干六七个时辰,每个月能挣回两把银子。回来后,一家欢天喜地,跪下来,对着旁边的老槐树磕了许多响头。不几天,顺天府办了一个粥厂,一家人于是移挪到那里,有一个较好的过冬的地方。虽然粥厂门前天天都有成批的尸体被运走,焦顺一家却挺过来了,挺过了冬天。骡子脑子活,嘴巧,自己也找了个事做,给一家剃头的当了学徒。
春天到了,正是播种的季节。焦顺说:“孩子他娘,太后的颐和园的廊子就要完工了。京城中到处都是咱这样的人,在这里活命,也不易,还是回老家去吧。这春天,野地里总能寻到点吃的——听说今个春天天养人,地养人,到处都是野菜。骡子就留在这里,他福大命大,看样子以后会好起来的。”
“好吧,就这样吧。”妇人说。
“爹,听人家说,老佛爷的颐和园,是用海军的军费建的,花了几千万两白银,爹,几千万两白银是多少?”
“我哪里知道,我只知道有十几两银子,我们全家就能过上一年好日子。”
“爹,颐和园大不大,有多大?”
“大得很,十乡八乡的人也能住下。在里面像我这样做工的人就有好几千。你想里面有多大。”
“我还听一位剃头的客人说……说西太后不顾百姓死活……”
他的嘴被爹捂住,焦顺道:“可别这么说,这是要杀头的。你看大街上那天没有游街被砍头的人。以后在铺子里可不许乱说!”
“爹放心,我在铺子里一天到晚只顾干活,绝不说一句话。”
焦顺买了礼物点心,带着老婆孩子到剃头铺拜谢骡子的师傅。哪知道路上车川马龙,水泄不通,一家人好不容易挤到铺子,拜谢师傅,师傅姓李名福贵。焦顺道:“谢李师傅收留了孩儿,这是救了我们全家。我们这就回老家去,儿子就交给你了,请师傅严加管教。我也没有什么好谢你的,就给你磕几个头吧。说着跪了下去,李福贵师傅怎么也拉不住,只得由着他磕了几个。
李师傅被他的诚心打动,道:“不瞒您说,我也是早年逃荒到此,被人收留,在这里混口饭吃,都是一样的苦命人。老哥放心,我会像对儿子一样对待小骡子的。”
听了这几句话,骡子的妈妈拉着女儿也跪下去磕头道:“我们遇到好人了,你真的救了我们全家。”
说着,焦顺和老婆就要走。李师傅说:“还是明天走吧。”
“是的,师傅,这街上这么多人是干什么的?”焦顺问道。
“这是醇王爷薨逝了——死了,正要出殡。”
“醇王爷是谁?”骡子问。
“醇亲王爷名讳奕譞,是道光皇帝的第七个儿子,是咸丰帝的弟弟,当今光绪帝的生身父亲。他的福晋,就是老婆,是现在慈禧老佛爷的亲妹妹。”
焦顺两口子听得战战兢兢,原来是这么个重要的人物死了。
“就要出殡了吗?师傅。”骡子问。
“是的,现在是‘引发’,送殡的人正在‘喝汤’,其实是吃大宴,为的是送葬时不饿肚子。王府内摆的筵席不算,这许多条街上的大大小小的饭庄都被包下了。虽说是‘吃汤’,但每一桌的费用,也够你们一家吃上一年半载的。——我带你们去看看吧。”
一行人来到了门前。剃头铺和醇王府是一条街,站在门前,远远的能看到醇王府前的情况。
开始发引了,先是许多人把棺材抬出府门,然后来到大街,换上大杠。
李师傅介绍说:“醇王的棺材用的八十人的大杠。棺罩用的是大红寸蟒缎,罩上正中有木质金漆顶。你们看,杠绳是黄色的,这是最尊贵的颜色了,一般的亲王都是蓝色的,紫色的。你们看,杠夫就有四五百人,那些穿蓝衣的,绿衣的、白衣的就是杠夫,分三班轮换。棺材前面有两个人手拿响尺,前后有四个人手拿拨旗,他们指挥抬杠人的动作……”
李福贵师傅滔滔不绝的说着。
这时,送葬要经过的街道两旁的店都停止了生意,门前都摆了黑布白花和其他的一些祭品。人们站立在大街两旁,鹄首鹤立的观望着。棺材抬起来,人流徐徐的涌动着。人们都在观望着这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
一大群道上过后,是一大群和尚,然后是几百名喇嘛,手里拿的不知是什么家伙。这些道士、和尚、喇嘛足足摆了半里路。随后是吹长大喇叭的、吹小喇叭的、吹笙的——这些乐器,焦顺不清楚。几队吹鼓手过后,是举牌子的,先是举黄牌子的,后是举红牌子的,都摆成一个个的方阵。
李师傅介绍说:“这是醇亲王生前身后得到的职位,爵号和荣典什么的。”
随即,又是半里路上的方阵,许多的东西都在肩上扛着,四人一组,东西有的用黄绸扎着,有的用蓝绸扎着,有的用白绸扎着。
李师傅道:“这用黄绸扎的是亲王生前受赏的东西。其他颜色的都是影亭、神主亭还有其他的东西,咱也说不清。”
绸亭过后,是各种魂轿,椅轿。这些东西,焦顺夫妇也能认得。过后是手里捧着盘子的小孩(童男)。有些盘子的东西,焦顺夫妇认得:狗、鹰、骆驼等的,各色各样的动物都有;可有的东西他们就不认得了。这些人的嘴里都“噢噢”个不停。
李师傅介绍道:“这些摆设,像是出外打猎,那些送葬的人不忍心亲王已经死了,才这样布置的——快看,孝子来了。”
见一个人独成一队,青布衣褂,青布靴子,年纪也就和骡子差不多,十岁左右吧。
“他是孝子,那就是皇上了?”骡子问道。
“不许乱说。这个可能是醉亲王的五儿子叫载沣,听说他已经袭了醇亲王爷的爵位,成了第二代醇亲王。”李师傅道。
孝子身后是一群群一队队的戴孝的人。据李师傅介绍说,这些都是朝中的大官和醇亲王生前的亲友。这些人约有一千。
这些人过后,才是棺材。庞大的抬棺队过后,是一队骑马的人,三十人的样子,都是行猎装束,手拿猎枪,随着棺材缓缓而行。随后就是一里多长的车队了。
李师傅介绍说:“这是车队,里面也有许多轿子,这些都是醇亲王的眷属。”
其后又有许多队,总之,过了大半天,人才走完,满街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纸钱,据说这是规矩,是不许露出地面的。
待人流过尽。焦顺看了看天,说道:“李师傅,我们还能走几十里路呢。节气不等人,我们这就谢过师傅,回家去了。”
“娘——”九岁的骡子扑到母亲怀里。妇人的眼泪扑籁籁地掉下来,说道:“儿呀,你命好,总有贵人相救,你就在这儿跟李师傅好好干吧。”说着把怀里的孩子放下,跪在李师傅面前道:“孩子交给师傅了。”
李福贵忙将她拉起道:“放心回去吧,虽然剃头是九流的行当,但糊口还是没有问题的。”
骡子抱起妹道:“小存,路上听话。”
“妹妹听话,哥哥,你不走了吗?”
“不走了。”
妹妹哇地哭起来:“我要哥哥,我要哥哥。”
“小存听话,我过些天就回家看你。”
妇人抱过孩子,再没有说什么话,转身走了,再没回头。
许多年过去了,小骡子渐渐地长成了大骡子,师傅给他起了个大号,叫耐勤,从骡子的意思。庚子年,八国联军打进北京城,火烧了圆明园,烧了几个王府,火烧了许多店铺民房。每天都有清朝的官员被砍头,更有“拳匪”和无辜的百姓被虐杀。骡子耐勤的师傅也被洋鬼子残杀,剃头的铺子就给了骡子。每天,骡子都早早地就关了铺门。对门前流浪的人群,对门外倒下的尸体,不闻不问,习以为常。
这一天的上午,他照例很晚才开了铺门,一个叫化子靠门躺着,门一打开,叫化子便倒在门槛上。骡子叫了几声,他也不应,骡子便以为他死了。若是离门哪怕只有三步远,他也就不问了,因为他每天都看到许多的尸体。可是倒在了自己的门内,总得把他搬走。可就在他拉那“死尸”的时候,“死尸”却睁开了眼睛,一骨碌爬起来。骡子吓了一跳,楞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