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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至柳林,不过夜半。当时太子左右,已由脱脱派着心腹,使为内应,及与月可察儿相
见,彼此不待详说,即入内挈了太子,与月可察儿一同入都。
伯颜正在睡乡,哪里晓得这般计画。至五鼓后,睡梦始觉,方由卫士报闻太子已归,急
得顿足不已。正惊疑间,只儿瓦歹又到,宣读诏敕。伯颜听他读毕,还仗着前日势力,不去
理睬,竟出帐上马,带着卫士,一口气跑至都门。
时已天晓,门尚未辟,只见脱脱剑佩雍容,踞坐城上,他即厉声喝着,大呼开城。威权
已去,厉声何益!城上坐着的脱脱,起身答道:“皇上有旨,黜丞相一人,诸从官等皆无
罪,可各归本卫!”伯颜道:“我即有罪,被皇上黜逐,也须陛辞皇上,如何不令我入
城?”脱脱道:“圣旨难违,请即自便!”伯颜道:“你是我侄儿脱脱么?你幼年的时候,
我曾视若己子,如何抚养,你今日怎得负我?”脱脱道:“为国家计,只能遵着大义,不能
顾着私恩;况伯父此行,仍得保全宗族,不致如太平王家,祸及灭门,还算是万幸呢!”确
是万幸。
伯颜尚欲再言,不意脱脱已下城自去。及返顾侍从,又散去了一大半,弄到没法可施,
不得已回马南行。道出直定,人民见他到来,都说丞相伯颜,也有今日。有几个朴诚的父
老,改恨为悯,奉进壶觞。伯颜温言抚慰,并问道:“尔等曾闻有逆子害父的事情么?”父
老道:“小民等僻处乡野,只闻逆臣逼君,不曾闻逆子害父!”伯颜被他一驳,未免良心发
现,俯首怀惭。旋与父老告别,狼狈南下,途次又接着廷寄,略称伯颜罪重罚轻,应再行加
罚,安置南恩州阳春县。看官!你想南恩州远在岭南,镇日里烟瘴薰蒸,不可向迩,如这位
养尊处优的大丞相伯颜,此时被充发出去,受这么苦,哪里禁当得起!他亦明知是一条死
路,今日挨,明日宕,及行抵江西隆兴驿,奄奄成病,卧土炕中。那驿官又势利得很,还要
冷讥热讽,任情奚落,就使不是病死,也活活的气死了。争权夺利者,其鉴诸。
伯颜既贬死,元廷召马扎尔台还朝,命为太师右丞相,脱脱知枢密院事,余如阿鲁、世
杰班等,俱封赏有差。嗣复加封马扎尔台为忠王,赐号答剌罕。马扎尔台固辞,且称疾谢
职。御史台奏请宣示天下以劝廉让,得旨允从。台官又来拍马。乃诏令马扎尔台,以太师就
第,授脱脱为右丞相,录军国重事。脱脱乃悉更伯颜旧政,复科举取土法,雪郯王彻彻秃冤
诬,召还宣让、威顺二王,使居旧藩,又弛马禁,减盐额,蠲宿逋,并续开经筵,慎选儒臣
进讲,中外翕然,称为贤相。小子也有诗咏脱脱道:
春秋书法本森严,公义私恩不两兼,
鸩死叔牙诛子厚,忠臣法古有谁嫌?
脱脱秉政后,元廷忽又发生一种奇闻。欲知详细情形,且待下回再表——
伯颜以平唐其势功,敢弑顺后,目无尊长,至专政以后,日益鸱张,生杀予夺,任所欲
为,迨弑郯王,逐宣让、威顺二王,矫制罪人,不法盖已极矣,仅加贬逐,尚为失刑。然非
脱脱之以公灭私,恐贬逐犹非易事也。脱脱大义灭亲,为《麟经》所特许,固无待言;但天
嫉伯颜之专擅,独假手于其犹子以报之,何其巧欤!本回依次铺叙,好似无数精采,随笔而
下,其实不过一叙事文而已。然读《元史》至伯颜、马扎尔台、脱脱诸传,不如读此一回文
字,较有兴味,是非用笔之长,曷克臻此,阅者宁得徒以小说目之!
第五十二回 逐太后兼及孤儿 用贤相并征名士
却说顺帝既放逐伯颜,好似捽掉了一个大虫,非常喜悦,所有宫禁中一切近臣,俱给封
赏,自不消说。惟顺帝是个优柔寡断的主子,每喜偏信近言,优柔寡断四字,是顺帝一生注
脚。前此伯颜专政,顺帝无权,内廷一班人物,专知趋奉伯颜,买动欢心,每日向顺帝前,
历陈伯颜如何忠勤,如何炼达,所以顺帝深信不疑,累加宠遇。到了伯颜贬死,近臣又换了
一番举动,只曲意逢迎顺帝。适值太子燕帖古思不服顺帝教训,顺帝未免忿懑,近臣遂乘隙
而入,都说燕帖古思的坏处,且奏称他不应为储君。顺帝碍着太皇太后面子,不好猝然废
储,常自犹豫未决。偏近臣等摇唇鼓舌,助浪生风,更把那太皇太后故事,及文宗当日情
形,一古脑儿搬将出来,又添了几句诬陷话儿,不由顺帝不信。但顺帝虽是信着近臣,终因
太皇太后内外保护,得以嗣位,意欲宣召脱脱,与他解决这重大问题。近臣恐脱脱进来,打
断此议,又奏请此事当由宸衷独断,不必与相臣商量。并且说太皇太后离间骨肉,罪恶尤
重,就是太皇太后的徽称,也属古今罕有,天下没有婶母可做祖母的事情,陛下若不明正罪
名,反贻后世恶谤。因此顺帝被他激起,竟不及与脱脱等议决,为脱脱解免,似有隐护贤相
意。只命近臣缮就诏旨,突行颁发,宣告中外。其诏云:
昔我皇祖武宗皇帝,升遐之后,祖母太皇太后惑于儉慝,俾皇考明宗皇帝出封云南。
英宗遇害,正统濅偏,我皇考以武宗之嫡子,逃居朔漠,宗王大臣,同心翊戴。于是以地近
先迎文宗,暂总机务。继知天理人伦所在,假让位之名,以宝玺来上。皇考推诚不疑,即授
以皇太子宝。文宗稔恶不悛,当躬迓之际,乃与其臣月鲁不花、也里牙、明里董阿等谋为不
轨,使我皇考饮恨上宾。归而再御宸极,又私图传子,乃构邪言,嫁祸于八不沙皇后,谓朕
非明宗之子,遂俾出居遐陬,祖宗大业,几于不继。内怀愧慊,则杀也里牙以杜口。上天不
佑,随降殒罚,叔婶卜答失里,怙其势焰,不立明考之冢嗣,而立孺稚之弟懿璘质班。奄复
不年,诸王大臣,以贤以长,扶朕践位。每念治必本于尽孝,事莫先于正名,赖天之灵,权
奸屏黜,尽孝正名,不容复缓,永惟鞠育罔极之恩,忍忘不共戴天之义?既往之罪,不可胜
诛,其命太常脱脱木儿,撤去文宗图帖睦尔在庙之主。卜答失里本朕之婶,乃阴构奸臣,弗
体朕意,僭膺太皇太后之号。迹其闺门之祸,离间骨肉,罪恶尤重,揆之大义,削去鸿名,
徙东安州安置。燕帖古思昔虽幼冲,理难同处,朕终不陷于覆辙,专务残酷,惟放诸高丽。
当时贼臣月鲁不花、也里牙已死,其以明里董阿等,明正典刑。
以示朕尽孝正名之至意!此诏。
这诏颁发,廷臣大哗,公举脱脱入朝,请顺帝取消前命。脱脱却也不辞,便驰入内廷,
当面谏阻。顺帝道:“你为了国家,逐去伯父。朕也为了国家,逐去叔婶;伯父可逐,难道
叔婶不可逐么?”数语调侃得妙,想是有人教他。说得脱脱瞠目结舌,几乎无可措词。旋复
将太皇太后的私恩,提出奏陈,奈顺帝置诸不理!又做哑子了。脱脱只好退出,众大臣以脱
脱入奏,尚不见从,他人更不待言,一腔热忱,化作冰冷。太皇太后卜答失里,又没有甚么
能力,好似庙中的城隍娘娘一般,前时铸像装金,入庙升殿,原是庄严得很,引得万众瞻
仰,焚香跪叩,不幸被人侮弄,舁像投地,一时不见甚么灵效,遂彼此不相敬奉,视若刍
狗,甚至任意蹴踏,取快一时,煞是可叹!此附确切。且说文宗神主,已由脱脱木儿撤出太
庙,复由顺帝左右奉了主命,逼太后母子出宫。太后束手无策,唯与幼儿燕帖古思相对,痛
哭失声。怎奈无人怜惜,反且恶语交侵,强行胁迫,太后由悲生忿,当即草草收拾,挈了幼
儿,负气而出。一出宫门,又被那一班狐群狗党,扯开母子,迫之分道自去,不得同行。古
人有言,生离甚于死别,况是母子相离,惨不惨呢!适为御史崔敬所见,大为不忍,忙趋入
台署中,索着纸笔,缮就一篇奏牍,大旨说的是:
文皇获不轨之愆,已撤庙祀;叔母有阶祸之罪,亦削鸿名,尽孝正名,斯亦足矣。惟
念皇弟燕帖古思太子,年方在幼,罹此播迁,天理人情,有所不忍;明皇当上宾之日,太子
在襁褓之间,尚未有知,义当矜悯!盖武宗视明、文二帝,皆亲子也,陛下与太子,皆嫡孙
也,以武皇之心为心,则皆子孙,固无亲疏,以陛下之心为心,未免有彼此之论。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