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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世昌欣然乐从,到了琉璃厂吕祖祠,看香火比它西面的火神庙还盛,信心便又添了几分。当下虏诚祷祝,抽了一支签出来,上面写的一首诗是:“八九玄功已有基,频添火候莫差池,待看十二重楼透,便是丹成鹤到时。”“这好象工夫还不到。”徐世昌说:“今科恐怕无望。”“不然。”柯绍半说:“照我看,这是指春闱而言,第二句‘频添火候莫差池’,是说你秋闱得意以后,要加紧用功,多写写‘大卷子’,明年会试中式,殿试得鼎甲,那岂非‘十二重楼诱’出?”
徐世昌听这一解,大为高兴。再看诗后的“断曰”:“光前裕后,昌大其门庭”,益发满心欢悦了。
到得登榜那天,由半夜等到天亮,由天亮等到日中,捷报来了,不过徐世昌却格外难堪,原来他的胞弟徐世光中了第九十五名举人。
当下开发了喜封,在会馆中乱过一阵,等静下来不由得凄然下泪。
“大哥,我看你的闱墨比我强。”徐世光安慰他说:“一定是五经魁,报来还早呢!”
原来乡试发榜,弥封卷子拆一名,写一名,从前一天半夜,一直要写到第二天晚上。向例写榜从第六名开始,前五名称为,“五经魁”,留到最后揭晓,那时已是第二天晚上,到拆五经魁的卷子时,闱中仆役杂工,人手一支红蜡烛,光耀如白昼,称为“闹榜”。其时黄昏未到,所以徐世光说是“报来还早呢”。
“报!”外面又热闹了,徐世昌侧耳静听,报的是:“贵府徐大少爷郎世昌,高中壬午科顺天乡试第一百四十五名举人。”
这是真的吗?当然是真的,泥金报条上所写的,还怕会眼花看错,报子“连三元”来讨赏,赏了二十两还不肯,说是:“大少爷、二少爷,双喜临门,起码得赏个一百两银子。”这总不是假的吧!
争多论少,终于以四十两银子打发了“连三元”。不过这是“头报”,接下来还有“二报”、“三报”,少不得还要破费几两银子。这一夜会馆中很热闹,徐氏兄弟棠棣联辉,他们所住的那个院子,更是贺客接踵不断,直到午夜过后,才得清静下来,虽然人已经非常困倦了,但徐世昌的精神亢奋,一点睡意都没有。
“二弟,好灵啊!”徐世昌突然跳起来,大声嚷着,倒把徐世光吓一大跳。
“大哥,什么东西好灵?”
“,二弟,你不能用‘东西’这种字眼,我是说吕祖的签好灵。你看。”徐世昌指着签词:“‘光前裕后’,不明明道破,你的名次在前吗?”
“呃!”徐世光也觉得有点道理,“真的,吕祖已经明示,我要沾大哥的光。”
“不过,二弟,你也别太得意。你将来的成就不及我。”
他以兄长的身份,用这样的口吻说话,徐世光自然只有保持沉默。
“怎么,徐世昌说:“你不相信?”
“不是我不相信。我将来的成就不及大哥,也是可想而知的;不过刚刚是在谈吕祖的签,大哥一定在签上有所领悟,而没有说出一个究竟来,我就不便置喙了。”
“当然!当然是签上透露的玄机,你看:‘昌大其门庭’,不就是我徐世昌才能荣宗耀祖吗?”
“徐世光无话可答,只有连声应说是。
“只有大哥才能昌大咱们徐家的门庭。”
“二弟,”徐世昌神情肃穆地说:“明天到吕祖祠去磕个头,一则谢谢他老人家的指点;再则今后的行止,也要请他老人家指点。”
徐世光听兄长的话,第二天又一起到吕祖祠祝告求签。这回是各求一支,叩问行止,徐世光求得的签,意思不是如回家读书,明年春天会试再来;徐世昌的那一支是:“出门何所图,胜如家里坐,虽无上天梯,一步高一步。”“二弟,你回去,我不能回去。”徐世昌说:“签上说得很明白,出门胜似在家。我在京用功为妙。”
徐世光自是听他作主,一个人先回家乡;徐世昌却寻得一个馆地,是兵部尚书张之万家,他们是世交,张之万将他请了去陪他的儿子张瑞荫一起读书,附带办办笔墨,住在张家后院。
后院很宽敞,徐世昌布置了卧室、书房以外,还有余屋,打算着设一个神龛,供奉吕祖;主意将定未定之际,夜得一梦,梦见吕祖,告诉他说:“你果真有心供奉我的香火,事须秘密;我云游稍倦,需要小憩时,自会降临,把你这里作为一个避嚣的静室,不宜有人打搅。”
平时做梦,刚醒来时还记得,稍停一停,便忘得精光;只有这个梦,在他第二天起身漱洗时,还清清楚楚地记得。徐世昌认为吕祖托梦,非同小可,不过一定得遵照神灵指示办事,所以一切亲自动手,找一间最隐密的房间,悄悄置了一座神龛;白天门户紧闭,晚上直到院门关紧闩住,方开密室,在神前烧香膜拜,同时置了一副“吕祖神签”,以便疑难不决时,得以请吕祖指点。
这天接到袁世凯的来信,少不得也要求支签,问一问这件事能不能办?签上指示,不但可办,而且要速办;迟则不及。当下便向张瑞荫打听,吏部有没有熟人?
“什么事?”
“是一个朋友袁慰亭,有点麻烦。”徐世昌细说了缘由。“这是吏部文选句该管。”张瑞荫说:“这种事找司官,不如找书办。”
“正是,袁慰亭信中关照,也是要找书办;我问有没有熟人,就是说吏部书办之中有没有够交情的?”
“我们这种人家,怎么会跟胥吏有交情?”张瑞荫说:“等我来问问门上老牛。”
徐世昌知道失言了,脸一红说:“是,是,我说错了。就拜托你找老牛问一问吧?”
将老牛找了来一问,他说:“我们熟识一个姓何的,在吏部文选人司很吃得开。不过不知道在在京?”
“怎么?吏部的书办不在京里会在什么地方呢?”“老何原籍山西蒲州,前一阵子我听说他要请假回老家去上坟,不知道走了没有?”
“你赶快去一趟。”张瑞荫说:“看看何书办在不在?在呢,就跟他说,有这么一件事。”
这件事的始末,由徐世昌告诉了老牛,请老牛去谈。这是有回扣的事,老牛很巴结地,当时便去找何书办接头。到晚来回话,“好险!”老牛说道:“只差一步,行李都上车了,明儿一大早就走。”
“喔,你跟他谈了?”
“是的。”
“有办法没有?”
“他们怎么会没办法?”老牛笑道:“就怕‘盘子’谈不拢。”“他开的‘盘口’是多少?”张瑞荫问。
“何书办说,这件事一进一出,关系极大,如果袁老爷的中书还不出娘家,不但升同知不必谈,还要追究他何以资历不符,那就不是吏部的事了。”
“不是吏部的事,”徐世昌问:“是哪一部的事呢?”“刑部。”
“好家伙!”徐世昌大吃一惊,“还要治罪啊!”“人家是这么说,咱们也不能全听他的。不过,袁老爷正好有这个短处非求他不可,那就只好听他狮子大开口了。”“要多少?”
“两千。”
正好差了一半;徐世昌面有难色,将袁世凯的信,递给了张瑞荫看。
看完信,张瑞荫问道:“老牛,他跟你说了没有,是怎么个办法?”
“大少爷,你倒想,他肯跟我说吗?我倒是盯着问了好半天,他只跟我说了一句话:‘事不难办,不过就告诉了你,你也办不到。”
“好吧,跟他讲盘子吧,最多给他一个半数。”张瑞荫又说:“徐老爷的朋友,不是外人。”
这时是暗示老牛别从中乱戴帽子:“是!既然大少爷交代,我尽力去办就是。”老牛又说:“我得连夜跟何书办去谈,不然人家天一亮就走人了。”
连夜折冲,以一千二百两银子成交;先交一半,等办妥了再交一半。徐世昌第二天到天津,去北洋公所将一千两银子领了出来,存在阜康福钱庄,先打了一张六百两的票子,交给张瑞荫。
张瑞荫办事也很周到,将老牛唤了来说道:“你最好把何书办约出来,大家当面锣、对面鼓说明白。怕的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徐老爷对袁老爷也有个交代。”
“是。”
老牛便去约好何书办,在一家饭馆见面。部中胥吏的身份甚低,尽管衣着比纨绔子弟还讲究,但见了张瑞荫称“大少爷”,对徐世昌叫“徐老爷”,站着说话,执礼甚恭。
等把银票递了过去,何书办接到手中,摆在桌上,然后请个安说:“跟大少爷、徐老爷回,事情呢?一举手之劳,不过要经十三道关口,一关过不去就不成。银票我暂时收着,也不会去兑,等事情办妥了再说。”
“是的,你多费心。”张瑞荫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