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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斟了一小杯,先送给警幻,以次及迎春、鸳鸯。自己也斟着喝了两口,细细品来,果然香清味静,迥殊凡茗。迎春、鸳鸯也赞美不绝。警幻道:“我往常用竹叶上取下来的雪水煎此名茶,再加上梅花瓣、佛手片,那香味还要好呢!”黛玉道:“我只喝过妙玉的梅花雪水茶,以为风味独绝,未免太陋了。可惜,那妙玉一生讲究品茶,也没领略过这般绝品。”
警幻叹道:“贤妹说起妙玉,令人可叹!他也是这里的人,虽说抗节不污,却因他持佛叛佛,又未免暴殄天物,还要受些磨折。不然,也就要来了。”黛玉道:“姐姐,你说那妙玉抗节不污,难道他还要遭什么劫么?”警幻道:“此时不便说得,贤妹只瞧着罢咧!”鸳鸯道:“凡是外面做得太撇清的,内里更靠不祝我就嫌妙玉那个人太假,做那么孤高的样儿,要骗谁呢?”迎春道:“他那脾气本就古怪,也未必全是装出来的。”
大家正说得热闹,警幻的侍女来接他回去,说是有事。警幻便先去了。
迎春、鸳鸯也要走,黛玉道:“你们忙什么的?”又留住他们说了一回闲话。迎春要黛玉教他弹琴,叮叮噔噔的弄了半天,才学会了一小段。直到晚上方散。
做书的说到这里,又想起王凤姐说的: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要接着说那荣国府的事了。
那日,贾琏听了余仁、赵亦华转述赖大回覆的话,赵亦华又劝他向彩云、玉钏儿商量,将王夫人首饰偷出暂押,以了年债。贾琏总觉不妥,回至房内,便详细告诉了平儿。平儿道:“那赖大钱也够了,儿子又做过官,还有养老的大花园子,不在家里享福,倒出来再当奴才,不定他安着什么心呢?依我看,你倒得仔细斟酌斟酌,不要就回老爷。老爷是没主意的,一答应就说不回来了。赵亦华那个主意,据我看也不妥。从前和鸳鸯商量,借押老太太的铜锡器,那是轻易用不着的东西,就是闹穿了,也还担得起。大太太还借此要了二百银子去呢。若是偷押了首饰,说不定太太那天出门就要用的。万一出个岔子,丫头们如何担得了这个沉重,连咱们这些年的脸面都丢了。与其偷着摸着的,不如把实话回太太,肯了顶好,不肯也没什么。”
贾琏道:“你估量着太太能答应么?”平儿道:“那回和尚送玉来,立迫着要一万银子,太太还说把头面折变了给他呢!若是年下真过不去,太太也不能干瞧着,想来有几分可望。只是谁去说呢?”贾琏道:“要末,你就和宝二奶奶说说,请他得空儿回太太,太太许听他的话?”平儿笑道:“这们大的事,我也不能白说去。你拿什么谢我?”贾琏笑道:“晚上,我就先谢你,好不好?”平儿啐了一口道:“什么时候,你还高兴呢!”
夫妇二人正笑着,小丫头进来说道:“林之孝有话回二爷,在外头等着呢。”贾琏忙即走出。林之孝带笑回道:“二爷大喜,咱们年下有了办法啦。”贾琏忙问:“有什么办法?”林之孝道:“刚才五营衙门打发差弁来给这里大人请安。说这府里的贼赃,在天津扣下了一起,那边有公事来了。”
原来,那年何三纠合伙盗,偷去贾母房内细软贵重物件不少。那何三被包勇当场击毙,其余伙盗将偷去赃物,朋分各散。
内中有周瑞的侄儿周四,占取较多,一时便阔绰起来,吃喝嫖赌,将金银似淌水般花用。花完了,又将珠宝首饰陆续变价,幸喜不曾被人勘破。其中另有大珠子三串,每串一百零八粒,原是预备做数珠用的。大的如龙眼核,小的也比绿豆大些,俱是一律精圆。周四也知此物贵重,惟恐在京露眼,被人侦缉;特地设法将他运到津沽,另托人拿到各珠宝行议价。
不料,各行先已奉过地方官的密谕,设词将来人稳住,一面专人报信。少时,捕快来到,人赃现获,一并解县。县官审过一堂,取了口供,忙即回明节度使。
此时,范阳节度使便是曾任西安的云公,他和贾府本有交情,又见圣眷正隆,岂有不尽力的。当天即用公文行知京营,吩咐签稿并送;一面由文案缮函告知贾政。毕竟公文迅速,所以京营先接到的。
贾琏闻林之孝回明详情,不胜狂喜。即至内书房面回贾政,贾政也是喜出意外。次日,云节度的私函也到了。那贾政如何函谢云节度及遣抱领取失赃,不必细叙。
不日,将珠串领回。只拣最大的一串,暂押了三万银子,已经够清付账目,绰乎有余的了。后来,天津府县从获犯口中,究出周四踪迹,又将他拿获,依律严处,并搜得赃物颇多。那赖尚荣枉自设下毒计,要欺占贾府家私,究竟何曾如愿!他本是浮浪子弟,后来又因越墙调戏妇女,从墙上摔下来,跌折左腿,变成残废。可见恶奴欺主,天道不容,才有此昭昭的报应。
如今却说贾府新年过后,渐近春融,史湘云家去了;探春因周统制奉旨来京陛见,姑爷随侍同来,在什锦街赁下住宅,也搬回另祝一时,荣府中不免寂寞。
那日,薛姨妈来看宝钗,先至王夫人处,王夫人迎着笑道:“姨太太这回可隔得太久了,什么事这们忙哟?”薛姨妈道:“我惦记着宝丫头,早就要来的。新年上不舒服了好几天,我刚好,小孩子又出花。那孩子自从香菱过去了,就跟着我,一出花更离不开啦。幸亏托姨太太的福,出得倒很顺当。蝌儿媳妇见我有年纪,实在累不动,他才领了过去。这些时孩子跟他也混熟了,我才腾得出身子来。”王夫人道:“那宝蟾近来还好罢?”薛姨妈道:“他近来还知道安分,不挑三窝四的,只不会理家。这也怪不得他,那夏家何曾教导过这个呢?”
此时,宝钗听人说姨太太来了,也忙至上房见礼。薛姨妈瞅着宝钗道:“你月份也这们大了,瞧着倒不大显。”王夫人道:“可不是么,他这衣服还是平常穿的。我给他放大腰身,新做了两套,还没有穿上呢。”薛姨妈道:“这可是大喜。我见过多了,是养小子的身子总校你没见我带宝丫头的时候,才五个月,比人家七八个月的还要足实。”王夫人道:“虽然如此,到了这个月份,也要保重着点。我叫他没事只管在房里歇着。他那里肯听呢?”薛姨妈道:“走动走动也好,走得多,养得快。只留神不要闪着碰着的。”
王夫人道:“我要跟姨太太商量:他月份一天大一天了,总得有人常在身边照应他才好。别人我也不放心,你若家里放得下,就搬来和他一起住着。设或三更半夜有个发动,也省得慌张。”薛姨妈道:“我也是这们想,只是家里看孩子管家务,全交给蝌儿媳妇,那里放心呢?他倒安得贫,耐得富,一步不乱走的。就管小孩子也细心。究竟还是新媳妇,有许多事摸不着门,还得我替他领路呢。”
王夫人道:“姨太太若肯住在这里,我还有个主意:那梨香院外边两所房子,你不是住过的么?此刻还空着,索性把他们也搬了来。那里通园子的便门开了,也如同一家子似的。你若不放心,白天回去瞧瞧;有什么要紧事,他们也好来问你的。”
宝钗道:“现在不比从前,一则园子里荒着,那便门开了,保不住你来我往多走几趟,万一有事,倒分不清责任了。二则宝蟾那蹄子,又膘又嘴硬,虽说学好,我总信不过他。不要吵闹起来,叫这边爷们笑话。太太和我妈妈细想想,我这话对不对。”王夫人道:“你这虑得太宽了!那便门平常关着,有事再开,可有什么妨碍?再说谁家没有个鸡争鹅斗的?那回,凤丫头生日,什么抱二家的、背二家的,在老太太面前闹得那们大,又谁笑过他们呢?”薛姨妈道:“咱们自己人,谁瞒得了谁。就是死鬼媳妇的事,若不仗着这边爷们,还压不下去呢!要笑,早就笑掉了下颏啦。”又对宝钗道:“既然你太太这样说,就依着他老人家罢。我今儿就住下了,你打发人去告诉蟠儿、蝌儿,择个日子搬来就是啦。”
宝钗答应了,连忙打发小厮通知薛蟠弟兄;一面带同莺儿秋纹等料理薛姨妈的床帐被褥,看着他们铺设。薛姨妈见他走来走去的忙碌,便着急道:“姑奶奶,你不要张罗我了。万一闪着了,我可担不起!由他们弄去罢。”从此,薛姨妈就在荣府住下。
那薛蟠素来任性,狂嫖滥赌从无检束。在监里圈了两年,虽然仗着银钱上下打点,不曾受苦,却也关得他火星乱迸。及至遇赦赎罪回来,薛姨妈惟恐他在外惹祸,终日看紧了,不放他出去;偶然借故出门,寻访冯紫英等一帮朋友,或是到锦香院中闲逛,总也不得畅意。听说搬回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