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阅读过程发现任何错误请告诉我们,谢谢!! 报告错误
八八书城 返回本书目录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进入书吧 加入书签

陈忠实文集-第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你……回来了!”秀芬招呼他,眉间现出两道皱折,“坐屋里。”

二十多年没有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了。显然,声音和她的容颜一样苍老了,浑厚了,隐伏着暗暗的悲凉的韵味。

……我不识字,你不嫌弃吗?

……你……永远在我心里!

他在椅子上坐下,那么迫切地点燃了一支烟,问母亲:“俺爸呢?”

“喂牛去了。”母亲说,“和宋老大家合伙养了一头母牛。”

父亲该有七十六七了,还在喂牛,儿子却按照国家规定的职工劳动条例,过不了几年就该退休了。

一个年轻小伙端着木盘进来了,放在他面前的,是家乡的臊子面,每当过年过节,红白喜事,庄稼人早饭都是一律的臊子面。肉丁、豆腐,黄花和木耳烩制的臊子,那味道留在儿时的记忆里,至今不忘。进城以后,也没少吃这种面条,可味道和母亲做出来的差远了。他一早赶路,腹中空空,那碗里的香味,一下了撩拨起他的食欲来。

他捏灭了烟,抓起红漆竹筷,搅动起长长的机制面条。这当儿,秀芬却抢先一步,从他筷下把碗端起来了。他一愣,扬起头,她要惩治他、报复他吗?

“我去冒一下滚水。”秀芬说。

宋涛脑子里嗡地一声,足足麻木了半分钟,像突然遭到电击一般……

她和他结婚的那年夏天,热得人心烧目乱,她给他用新打的井水冰了一碗凉面,拌了香油,调了芝麻盐,他吃得好香。可是,到后晌,他的肚疼病犯了,疼得在炕上打滚。

她急得挠头抓腮,手慌脚乱,眼泪直流。

母亲进来了,问:“晌午吃啥饭来?我不在。”

“凉面。”她紧张地回答。

“他自小肚子不好,不能吃凉饭。过了凉水的面,要到滚水里再冒一下。”母亲说,并没有责难的意思,“我忘了叮嘱你。”

“可他……咋不说呢?”她流着眼泪,怨自己也怨他,那怨声里含着怎样一种挚情啊。

“他贪嘴!”母亲疼爱地看着儿媳,替她解脱。接着就坐在炕上,伸出一只手,撩起衣襟,在他的肚子上揉抚着。他偷喝了河渠里的水,他偷摘了人家的酸杏毛桃,一次次害得肚子疼的时候,母亲就这样揉得他安然入睡,母亲的那双手啊!

母亲揉了一会儿,说她还有事,就出去了。

他和她都明白:母亲是在给儿媳做示范。

她照母亲在炕上的姿势坐好,把手伸到他的肚皮上,轻轻地按着、揉着……那是区别于母亲的一双温柔的手……

……我去冒一下。

她还记得他不能吃凉饭的毛病,而他自己连这一点也忘记了。在朝鲜战场的烽火硝烟里,恶劣的自然环境,早已锻炼出他一副消铁化石的胃肠……可她还记着!

……我去冒一下!

秀芬端着一碗面进来了,双手递到他的手里,然后转过身,低着头,坐到母亲旁边的一条凳子上,头低着。

他看着冒着热气的面碗,再也抑制不住心头的酸痛,两行热泪夺眶而出,滴在碗里了。

母亲的嘴角抽动得发抖,拄着拐杖,长长地哎嘘一声,走出门去了。

他抬起头,秀芬也盯着他。屋子里很静,院里嘻嘻哈哈的吵闹声,说笑声,更衬托出这一间小屋里的安静的气氛。他终于忍不住,哽哽咽咽地说:“你……受……苦了……”

她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巴,没有哭出声来,眼泪却从鼻梁两边涌流下来,从手背上滚过,滴在前襟上了……久久地沉默之后,她一甩头,扬起来,说:“过去了的事,再……再甭……提说了!”

她如果痛骂他几句,他可能得到心理上的平衡。她没有骂,离婚时没有,离婚后也没有,今天他和她当面,她仍然没有。她对他太宽容了,这种宽容所产生的负疚心理,与日俱增,在岁月的流逝中负重越来越深了。

“我错了第一步,父母错了第二步。”他终于把积在心头的话说出来,“只有你……”

她的眼里现出一种凛然的神色,说:“不怪父母,他们叫我走……那一条路,是我不想。”

“为啥?”他问,“你何必折磨自个?”

“我……的心里……再装不进……别人咧……”

她又一把捂住自己的嘴。

他跌坐在椅子上,唉……地一声,说不出话了。果然是这样!

霞光灿烂的早晨

霞光灿烂的早晨

不管夜里睡得多么迟,饲养员恒老八准定在五点钟醒来。醒来了,就拌草添料,赶天明喂完一天里的第一槽草料,好让牲畜去上套。

他醒来了,屋子里很黑。往常,饲养室里的电灯是彻夜不熄的,半夜里停电了吗?屋里静极了,耳边没有了缰绳的铁链撞击水泥槽帮的声响,没有了骡马踢踏的骚动声音,也没有牛倒嚼时磨牙的声音。炕的那一头,喂牛的伙伴杨三打雷一样的鼾声也没有了,只有储藏麦草的木楼上,传来老鼠窸窸窣窣的响动。

唔!恒老八坐起来的时候,猛乍想起,昨日后晌,队里已经把牲畜包养到户了。那两槽骡马牛驴,现在已经分散到社员家里去饲养了。噢噢噢!他昨晚睡在这里,是队长派他看守一时来不及挪走的农具,草料和杂物,怕被谁夜里偷了去。

八老汉拉亮电灯,站在槽前。曾经是牛拥马挤的牲畜圈里,空荡荡的。被牛马的嘴头和舌头舔磨得溜光的水泥槽底,残留着牲畜啃剩的麦草和谷秆。圈里的粪便,冻得梆梆硬,水缸里结着一层麻麻花花的薄冰。

忙着爬起来干什么呢?窗外很黑,隐隐传来一声鸡啼,还可以再睡一大觉呢。屋里没有再生火,很冷。他又钻进被窝,拉灭电灯,和衣躺着,合上眼睛,却怎么也不能再次入睡……

编上了号码的纸块儿,盖着队长的私人印章,揉成一团,掺杂在许多空白纸块揉成的纸团当中,一同放到碗里,摇啊搅啊。队长端着碗,走到每一个农户的户主面前,由他们随意拣出一只来……抓到空白纸团的人,大声叹息,甚至咒骂自己运气不好,手太臭了!而抓到实心纸团的人,立即挤开众人,奔到槽头去对着号码拉牲畜。一头牛,一头骡,又一匹马,从门里牵出来了,从秋天堆放青草的场地上走过去,沿着下坡的小路,走进村子里去了。

队里给牲畜核了价,价钱比牲畜交易市场的行情低得多了,而且是三年还清。这样的美事,谁不想抓到手一匹马,哪怕是一头牛哩!恒老八爱牛,要是能抓到一头母牛,明年生得一头牛犊,三年之后,白赚一头牛了!唉唉,可惜!可惜自己抓到手的,是一只既不见号码,也不见队长印章的空白纸团……

不知从哪个朝代传留下来抓阄的妙法,一直是杨庄老队长处理短缺物资的唯一法宝。过去,队里母猪生了崽,抓阄。上级偶尔分配来自行车、缝纫机或者木材,抓阄。分自留地、责任田,抓阄。十年不遇的一个招工名额,仍然抓阄。公道不公道,只有阄知道。许多争执不下的纷扰,都可以得到权威的解决。老好人当队长,为了避免挨骂和受气,抓阄帮了忙。虽然没能得到一头牲畜,恒老八不怨队长。队长本人也没抓上嘛!

“老人,你今晚……在饲养室再睡一夜。”分完牲畜,队长说。

“还睡这儿做啥?”恒老人瞅着牛去棚空的饲养棚。

“看守财产。”

“你另派人吧!”老八忽然想到,在没有牲畜的饲养室里,夜间睡下会是怎样的滋味儿哩!

“你的铺盖还在,省得旁人麻烦……”

吃罢晚饭,老八像往常一样,在朦朦的星光下,顺着那条小路走到远离村庄的饲养场。他坐在炕头,一锅连一锅抽旱烟,希望有人来这儿说说闲话,直到他脱衣落枕,也没有一个人来叩门。往昔里,饲养室是村里的闲话站。只有伙伴杨三的儿子匆匆进来,取走了他老子的被卷,一步不停地转身走了。杨三抓到手一头好牛,此刻肯定在屋里忙着收拾棚圈和草料,经管他的宝贝牲畜哩!

杨三抓到的那头牛,是本地母牛和纯种秦川公牛配育的,骨架大,粗腿短脖颈,独个拉一犋大犁……八老汉早在心里祈愿,要是能抓到这头母牛就好了,可惜……这牛到了杨三家里,准定上膘,明年准定生出一头小牛犊。人家的小院里,该是怎样一种生气勃勃的气派……他嫉妒起杨三来了。

满打满算,杨三不过只喂了两年牲畜,却抓了一头好牛。杨恒老汉整整喂了十九年牲畜了。“瓜菜代”那年,队里牲畜死过大半,为了保住剩下的那七八头,队长私自分到社员家保养。养是养好了,上级来人却不准分,立时叫合槽。大伙一致推选他当饲养员。经过干部社员的商议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