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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眼观-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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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老粗』,以图久聚。谁知未过几日,那名妓又接着一位恩客,十分要好。前首的客人看在眼里,已经有点吃醋,然而屈于无钱,又要寄他篱下,不敢发作。有一日晚宴,座中只有名妓的母亲同著名妓、嫖客三人,他们一时高兴,要行个酒令,那名妓的母亲便欣然应允,头一个说道:『春满屠苏把酒筛。』名妓道:『侬家恩义人人爱。』那嫖客听了,把桌面用手一拍,大声说道:『我万两黄金都不惜。』只有三句。新嫖客忽见旧嫖客充着打老粗立在一边,就向他问道:『看你像貌倒也清秀,可会续一句酒令否?』那旧嫖客听了回道:『怎么不会?』随即伸出两个指头笑道:『来年一对打老粗。』”

晋甫完了令,拖过骰贫盆一掷,正是两个三点,花寓笑道:“这回是李大少爷了。”便想了一想,说道:“我牌六点巧相连,小三元接大三元。”众人齐声道:“花寓好一个小三元接大三元,各贺一杯!”云卿便照例拿过签瓶,见那瓶内只余了两支牙签,他一面摇着瓶子,口中说道:“伏羲、文王、周公、孔子,这两支中拣我肚里有的发一支,千万保佑我莫要交白卷。”我笑道:“岂有大小三元的人会交白卷的道理?』云卿道:“不相干,我前年点进士的那一科,一位同年就是交白卷中的举人呢?”

我正要朝下问,忽听花寓催他交令。云卿抽起签一看,是“飞觞”,下面还注着合座饮一杯,于是大家饮了一杯酒,听云卿说道:“一位村学究同着一位财东、一位政界中人三人在一处吃酒。忽然天降大雪,他们三个人便闹了要联句,还要特别联法,做六个字一句的诗。那学究便先开口吟道:『六出飞花落地。』做官的接口道:『正是皇家瑞气。』富翁说道:『就下一月何妨?』三人说得正在高兴,不防门外有个乞丐在檐下避雪,听他们三人所联的句,未成一韵,且雪下一月,与他大有不利,不觉仇怒应声续道:『放你娘的狗屁!』”众人听了,都笑了起来。晋甫道:“骂的痛快!谁叫你出奇出格的要行酒令呢?”

花寓道:“这一支签也不必掣了,好歹是我收令。”便坐下来吸了几口水烟,说道:“我三年前有个客人,他对我讲,他从前在大内里当差的时候,一句话弄了三千银子呢!我问他是甚么话这样的值钱?他道:『有一位从州县起家荐升到督抚的这么一个人,到京城去陛见,不懂内廷的体制,那衬袍穿了一件荷色夹衫,他说红紫不可为礼服,况是朝觐大典,穿上去必定有处分的。其时皇上将近御殿,倘要回寓重换,是万万不及。那人就没有法子,对着他哀告,他法子倒有,却不肯贱卖。后来那人在身上靴筒里摸出了一张三千两银子汇票来送他,他才教给他将那夹衫脱下来反转身,里子朝外,一转移间,不是一件绝好的玉蓝色衬衣么?后来那督抚虽然后悔,却因他是内廷供奉的人,没有敢奈何他!』”晋甫问道:“依你说,他在内廷供奉,到底是个甚么官?”花寓道:“据他说是个太监。”众人听了都笑将起来,我道:“是太监不是太监,月翁你自家都该知道,又何必用着据他说呢?”花寓转念一想,也大笑起来,小脸儿涨得通红。

众人又饮了一回酒,谈了好多闲话,那外面业已月光满地,伺候酒席的人,便点起灯烛,我随意吃了点东西,各人散了席,一同告别了花寓回署。在路上向众人道了谢,又谈起避月阁的人品才情,即是随便的两句韵语,亦自吐属不凡,且与云卿更为留意,说出来恰合身分,不胜羡慕之至。晋甫道:“花寓本是扬州的一个旧家,听说他的祖父还是中过鼎甲的呢!自小儿就诗词歌赋,无一不精,连八股都会做。他常说:『这时文越做越薄,恐怕是件不有大寿的东西,快要到绝命的时代了。』因在上海扬帮不大得意,才到安庆来的,你要爱惜他,我可以替你介绍。你就再过几时,再动身如何?”我笑道:“晋甫直把我当作色鬼了,岂有请朋友来赴席,会割起靴腰子来的。”云卿也帮同我说道:“天下尽多美妇人,何必敦敦在此?小雅倒不是这种人,晋甫也不过说了玩罢了!”说着,大家已进道署宅门,各回卧室。又过了几日,我就辞了我年伯以及云卿、晋甫诸人,搭了长江轮船,第二日下午即抵镇江,寻了一所沿江边的客栈住下,向账房里要了一张到广东的船票,船名叫做“江南”,是只运米的商轮。我上了船,头一二日尚觉平静,不意到第三四日上,风波大作,那只船异常的颠簸,坐卧不安。他又沿途起卸货物,不能直达,我心中不觉烦燥起来。忽然听得人说船到香港了,便有船上的茶房来舱里知照客人们:“可有鸦片烟膏同烟灰,快点儿抛下海去,这里是外国地界,鸦片烟是归官卖的,查禁得利害的很。倘有人私下带了一个泡,要罚五十两银子呢!”旁边有个人说道:“不错,前年曾记得有个新科状元,由广东打抽丰回来,路过香港,因为行李里头带了拾几两大土膏,被外国人查了出来,罚二千两银子,还押了一礼拜,后来广东制台再三电保,才肯放的呢!”其时虽是四月清和,那天气已十分炎热。我一向听人说香港是广东第一重门户,就走上舱面一看,天已薄暮,那山势不甚清楚。但见明星万点,高高下下,蜿蜒曲折,势若长蛇。我看了一会,心中暗想:这个地方不是为从前林文忠烧禁鸦片烟一案割把英国人的吗?可惜禁烟是一宗善政,只因有奸邪在内,忠臣不能成功于外,致被英将义律所卖,卒至圆明园一炬,咸丰帝率两宫后刀妃皇西狩。僧王格林沁亦以是役守八里桥失利,通州继陷,遂使咸丰帝崩驾热河行在。南京一约,实开我中国千百年割地之机,而我大清皇商绝嗣之问题,亦因之而起。(光绪为同治嫡堂弟,横承大统,将来若为同治之嗣则光绪心无后;光绪有后,则同治必绝嗣。总而言之,任凭若何,都有一代皇帝绝后也。)将来设遇海疆不靖,变玉帛为干股,香港海权,彼既与我公共,何难守以炮台,扼以战舰?航路一失,则外省协济,碍难直达,将军势不能从天上飞来,而广东全省必致受坐困,莫大之影响,良可浩叹!

我正在那里杞人忧天,猛听船上气笛呜呜的两声,又接着机舱里钢板当当响了两下,我知是大车发的开轮号令,那只船已慢慢的离开原处,不一刻又照前一样的…播起来。所幸开的慢轮,过了香港,海浪也渐渐小了,所以比前稍觉平稳。我素患晕船,只得扶墙摸壁的回房睡下,拿了一本《唐人说荟》的小说,就着…前的煤气灯观看,不沉沉沉睡去。

及至醒来,耳中人声嘈杂,已挤得一舱的栈伙挑夫,同各种卖水果吃食的人,都是语言啁啾,一字莫辨。过了好一会,有个人手里拿了一卷红纸走来问道:“你先生可要住栈么?我们是广第一家有名誉的客栈,内有高大洋房会客官厅,以及茶水伺应,比别人家格外周到的。”说着,

又递过一纸栈单。我听他好是镇江人口音,便将行李各件交给他经管,把那栈单展开,约略一看,见上面写的话,同他口中所说的彷佛相似,高头印了“长发栈”三个大字,旁边又注明“阿根经手”四个小字。我便问他道:“你可叫阿根么?”他道:“正是!小孩子叫阿根,你先生请放心,这里广东官场同几家有名的乡绅阔少,都要我伺候的。如前任闽浙总督何小宋何大人、礼部尚书许筠庵许大人,皆是我办的差事!”我听了那许筠阉,我却认不得。但是何小宋三字,到了我的耳朵里,着实晃了两晃。及至细心一想,哦!我晕船晕湖涂了,这不是我父咸丰壬子北闱中举的房师吗?他正是广东人,等我见了表兄,问着再去拜见谈谈,也是好事。

不多时,阿根已将行李捆好,雇了划船,由珠江一直送到长发栈后门河厅上去,拣了一间客房住下。明日,我就雇了一乘小轿,抬进城,先到翻卷衙门号房里一探听,知我表兄住在个甚么无良街宦海巷。我再走上暖阁两旁一看,见那翻卷大堂西首鼓架旁边,还有一方红地金字匾额,上面是我伯父的名号,文是“德及胶庠”四字,写着升授福建巡抚广东布政使司补帆大公祖德政,下首是“应元书院肄业门生颂”。我看了,才明白是从前我伯父在广东藩司任上捐廉创建一座应元书院,那起考书院的士子送的。所以用“应元”二字者,取其我们曾祖式丹公,曾中康熙某科状元,预祝在书院里肄业的士子,也将来点元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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