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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家里的气派情形,可知你丈夫也是一个有体面的人。他于今有事到长沙去了,将家事托付给你,你就忍心背着他,和我这个过路不相识的人,干无耻的勾当吗?快回房罢,不要惹得我大声叫唤起来,丢了你丈夫的颜面。”凡人的兽欲冲动,只在一时。欲火一退,廉耻的念头就跟着发生了。女主人一腔欲火,郑敦谨这几句话说得如汤泼雪,立时羞得低下头去,悔恨交集,原是伶牙俐齿会说话的,一下子一句话也说不出了。连脚都象钉住了的,也不知道走了。郑敦谨看了她这难为情的样子,便又说道:“请回房去。”女主人才似乎被这句话提醒了,提脚往外就走。走到房门口,又停步回身向郑敦谨道:“我一时该死,做出这种下贱事来。幸遇先生是至诚君子。我于今有一句话,要求先生可怜我。我今夜这番下贱的行为,要求先生不对人说。”郑敦谨正色说道:“请放心,你就不求我,我也决不至对人说。你不相信,我可以当天发个誓你听。”女主人不待郑敦谨说下去,却双膝跪地,对郑敦谨叩了一个头,立起身,一言不发的回房去了。郑敦谨看女人面上,已流了许多眼泪,不由得独自就床沿坐下,叹息人欲之险。
刚待起身仍将房门关好,再上床睡觉。猛不防劈面走进一个壮士来,吓得郑敦谨倒退了两步。看这壮士包巾草履,身穿仄袖扎裤脚的青布短衣靠,双手空空的,并未携带兵器,只腰间斜插了一把尺多长的短刀。那种英武的气概,真是逼人。但脸色很和悦的跨进门来,郑敦谨料知不象这家的仆役,正要开口问他是那里来的、到此何干的话。那壮士已双手抱拳,说道:“难得,难得!真是至诚君子,小子钦佩的了不得。顾不得冒昧,要来请教姓名。”郑敦谨听寻壮士说话,带着些四川口音,便随口答道:“我是长沙郑敦谨。请问你是那里来的?半夜到这里来干什么?”那壮士笑道:“我是过路的人,到此因短少了盘缠,特地到这富豪家里来借盘缠。合该他家不退财,有先生这样至诚君子在此借宿,我又怎敢在至诚君子面前无礼呢?没奈何只换一家去借了。”说毕,又抱拳向郑敦谨拱了一拱,转身就往外走。郑敦谨还待问他的姓名,无奈他身法矫捷非常,一霎眼就出房去了。郑敦谨赶到房门口看时,此时虽己雨过天明,院中有很明亮的星月之光,但是看不出那壮士走那方去的。看官们看到这里,大概不待在下说明,已都知道那壮士便是顶天立地的张文祥了。张文祥自这次见过郑敦谨之后,心里十二分的钦佩。到长沙一打听,方知道郑敦谨是个刑部尚书,二十多年前曾做过好几任府县官,到处清廉正直,勤政爱民,各府各县的百姓,都呼他为郑青天。就是长沙一府的人,说郑敦谨三字,或者还有不知道的人。一提起郑青天,确是妇孺皆知的。不过张文祥可以打听郑敦谨的履历,而郑敦谨却无从知道这夜所遇的是张文祥。所以直到这番和曾国藩同坐在大堂上,提出张文祥来,才看出就是那夜所见借盘缠的人,只是不知道张文祥何以指名要他来审问才肯吐实的理由,心中总有些着虑,恐怕张文祥说出在浏阳会过他的话来。
退堂之后,只带了两个随身仆役,很不安的坐在花厅上,吩咐提张文祥上来。张文祥虽是个重要的凶犯,然因是他自己束手待擒的弟子或再传弟子的记录。今存五十三篇,其中《尚贤》、《尚,衙门中人都称赞他是个好汉,一点儿没有难为他的举动。他身上的衣服,只脱去了一件纱套,还穿着团花纱袍也没上脚镣手铐,只用一条寻常的铁链,锁住手腕,只不过是形式上表示他是一个犯人而已。由一个差头将他牵到花厅里来,郑敦谨指着下边的椅子,叫他就坐。他也不客气坐了下来,说道:“大人要犯民照实吐供,请先把左右的人遣退。犯民若存心逃走,随时都可以逃走,不待今日,并且也不是几个寻常当差的人所能阻挡得住的。这位大哥,也请去外边等着。”说时,回头望着牵他进来的差头。差头自不敢作主退出去。郑敦谨知道张文祥是个义士,决不至在这时候乘机逃走。便向随身仆役和差人挥手道:“你们暂去外边伺候。”三人即应是,退出去了。
张文祥见三人已离开了花厅,才对郑敦谨说道:“犯民在未招供以前,得先要求大人答应一句话。大人答应了犯民才敢实说。不然,还是宁死不能说出来。”郑敦谨道:“你且说出来,可以应允你的自然应允。”张文祥道:“犯民在这里对大人所招的供,大人能一字不遗的奏明皇上,犯民自是感激高厚之恩,若因有妨碍不能据实奏明,就得求大人将犯人所供的完全隐匿,一字不给外人知道。听凭大人如何复旨,犯民横竖早已准备一死了。”郑敦谨见张文祥说得这般慎重,料知必有许多隐痛的事,全不迟疑的答道:“你尽情实说了便了。无论如何,决不给外人知道。”张文祥道:“大人虽亲口应允了,只是犯民斗胆求大人当天发一个誓,才敢尽情实说。”郑敦谨待说明用不着发誓的话,忽然想起那女主人要求不对外人说时的情景来,不由得暗自思量道:“我为求一个淫奔之女见信,尚可以当天发誓,于今对这们一个勇烈汉子,有何不可发誓呢?并且他既求我发誓,也无以使他相信我不至告人。”当下遂发了一个严守秘密的誓。张文祥听了,立起身来,恭恭敬敬的向空叩了个头,说道:“大哥在天之灵听者:我于今已替你把仇报过了!你我的事情,今日实不能不说了,你休怪我不替你隐瞒啊。”说罢起身,重行就坐了,才一五一十的从在四川当盐枭时起,直到刺倒马心仪止,实实在在供了一遍,只没提红莲寺的话。供完了,并说道:“马心仪若不是临死遗嘱,将柳氏妹妹及施星标夫妇处死灭口,有四个活口作证,犯民早已照实招供出来了。今马心仪既做得这般干净,犯民就照实供出来,常言官官相卫,谁肯将实情直奏朝廷呢?既不能直奏朝廷,与其将真情传播出去,徒然使我郑大哥蒙不美之名,毋宁不说的为是。所以犯民得先事求大人除直奏上去,永不告人。”郑敦谨因地位的关系,不便如何说话,只得叫差头仍将张文祥带下去,自己和曾国藩商量。他竭力主张照实奏明,曾国藩那里肯依呢?一手把持了不肯实奏。郑敦谨也因这案子若据实奏上去,连曾国藩都得受重大的处分,自顾权势远在曾国藩之下,料知就竭力主张。也是无效的。然不据实出奏,就得捏造出一种事由复旨,又觉于心不安。思量了许久,除去就此称病挂冠归里,没有两全之道。主意已定,便从南京回到长沙乡下隐居不问世事了。终郑敦谨之世,不曾拿这案子向人提过半个字。幸亏当日出京的时候,带了一个女婿同行。这位女婿乘张文祥招供的时分,悄悄的躲在那花厅屏风背后,听了一个仔细。郑敦谨去世之后,他才拿出来对人说说。在下就是间接从他口里听得来的。
这件案子叙述到这里,却要撇开它,再接叙那红莲寺的知圆和尚了。为写那知圆和尚一个人的来历。连带写了这十多回书。虽则是小说的章法稍嫌散漫,并累得看官们心焦,然在下这部义侠传,委实和施耐庵写《水浒传》,曹雪芹写《石头记》的情形不同。《石头记》的范围只在荣、宁二府,《水浒传》的范围只在梁山泊,都是从一条总干线写下来。所以不至有抛荒正传、久写旁文的弊病。这部义侠传却是以义侠为范围,凡是在下认为义侠的,都得为他写传。从头至尾。表面上虽也似乎是连贯一气的。但是那连贯的情节,只不过和一条穿多宝串的丝绳一样罢了。这十几回书中所写的人物,虽间有不侠的,却没有不奇的,因此不能嫌累赘不写出来。
于今再说知圆和尚自无垢圆寂之后,他一手掌管红莲寺的全权。无垢在日原传给了他不少的法术,后来他又跟孙癞子学习些儿。孙癞子既去,知圆和尚便渐渐的不安本分了。不过他为人聪明机警,骨子里越是不安本分世儒者亦以此为典范。《宋史·邵雍传》:“河南程颢,初侍其,表面上越显得一尘不染,众善奉行,他那种行事机密的本领,实在了不得。不仅做得一般寻常人识不破,受了他些微好处的人还歌功颂德。就是孙癞子因与他也有师徒关系,时常到红莲寺来看他,尚且不知道他久已在地窟里干出了许多无法无天的事。听得邻近的人称赞他的功德,反欣然奖饰他。若不是他恶贯满盈,鬼使神差的把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