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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没想到少年天子只定一心一意要礼佛,而并无意去管佛门的什么“正宗”与“正统”,这怎能不令玉林诱喜出望外?
玉林诱故意显得迟迟疑疑,犹豫不决,实际上他又在玩他三番五次受了邀请之后才入京的老把戏了——少年天子太痴情,一心一意要钻研佛典,只想在莲台下求得精神解脱,他简直纯洁得近乎于痴傻了!对这么一个痴情帝王,见多识广,将三宝经律烂熟于心的玉林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让他落发为僧,循入佛门!但,玉林诱还不能这么做,他怕急着将大清皇帝引入佛门会犯下众怒和天谴!
“求老和尚答应!”福临见玉林诱迟迟不应,有些急了。
“师父,收大清皇帝为徒,此乃佛门盛事呀。只是如此一来,慈翁将要与皇上同辈了,嘿嘿。”
“你我一见如故,若成为同门师兄,岂不更好?”福临一把抓住了茹溪森的大手。
“也罢,老衲依皇上就是。”玉林诱终于点头应允了,起身走到几案前,提笔思忖着要给福临选择法号,而茆溪森则忙着研墨。
福临此时心中竟有说不出的惆怅。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师父赐朕法号,拣一个最丑的字才好……”
玉林诱笔走龙绞,一气写了十多个字进呈皇上御览。福临不加思索,指着“痴”字道:“此名甚好。”
“唔。论辈分,你是禅宗龙池派第五代,行字辈,法号便是行痴了。”
“行痴?”福临黑眉一扬,旋即笑道:“妙,妙!茆溪,朕此番与你可真成了同门师兄了!”
“大师不但佛学精深,书法也是极好,字迹圆劲,笔笔中锋,不落书家俗套。不知大师楷书曾临过什么帖子?”
“哈哈!”玉林诱眯起了眼睛,带着满意的神情打量着这位新收的弟子:“老袖初学黄庭不就,继学遗教经,后来又临夫子庙堂碑,一向不能专心致志,故无成字在胸,往往落笔就点画走窜了。对了,老袖想一睹皇上书法魄力,还请皇上赐教呢。”
“不敢不敢,弟子怎敢当场献丑呢?”话是这样说,可福临却已挽起了衣袖。茆溪森又是一笑:“嘿嘿,师兄我再为师弟你磨一回墨吧。”
“有劳师兄了。”福临伸出五指撮起毛笔,这一招叫“抓笔”,略一思索,随即中锋起落,运腕不运指,以强劲的功力写出了一个大大的“佛”字。
玉林诱在一旁抚掌笑道:“这个字最佳,乞皇上赐给老和尚吧。”
福临心中得意,嘴上却连说着“不堪不堪”,而玉林诱已经将这个大“佛”字轻轻拿了起来,连连致谢着:“恭谢天恩。”
福临来了兴趣,坐在椅上,全神贯注,奋笔疾书。四尺甚至六尺的整张之纸,也不嫌其大,一平尺的镜片和上宽下窄的扇面也不嫌其小,一笔一画,不疾不厉,手法是那样的精熟,他全神贯注的样子更是可爱。此时的福临更像是一个文士儒生。
“嘿,这样写不是更过瘾吗?”一抬头福临看见了禅房里雪白的墙壁,他嘻嘻笑着,抓起了一管大毛笔,醮满了浓墨,左右开弓,当即在白墙上写起了诗文。
“天下丛林饭似山,钵盂到处任君餐。
黄金白玉非为贵,唯有袈裟披最难。”
茆溪森端着硕台,大声念着,朝师父玉林琇会心地一笑:这皇上可是一入佛门便越陷越深了,真是佛门兴事呀!
“朕乃山河大地主,忧国忧民事转繁。
百年三万六千日,不及僧家半日闲。”
“甚妙,甚妙!”茆溪森嘻嘻笑着,随口说道:“世间哪有迷人物,原是痴人自着迷。我说行痴呀,你总算悟道了。天地问哪有那个不死的仙方,长生的妙药?你只看秦始皇、汉武帝何等好神仙,到头来毫厘无用。”
福临笑了:“秦始皇错用了徐福,而汉武帝又偏信了文成五利,所以他二人都没有功效。再说,那时候也没有这宗教,只有让那些方士道人去炼仙丹求长生不老的仙药了。真是可笑!嗯?”福临似是想起了什么,盯着茹溪森:“师兄此番话听起来很耳熟呀。是了,两年前朕去塞外秋猎时曾遇到一个疯和尚,说来也是奇怪,他见了朕之后,便口口声声让朕放弃琼宫瑶室,随他去做那天上的白云,山中的野鹤。”
“师弟,这就是缘哪。那疯和尚你猜是谁?正是师兄我收的弟子白椎!哈哈哈哈!”茆溪森笑得双手直颤,险些把墨汁洒到了地上。
“当真?如此看来,朕真是与佛门有缘了。”福临一呆,挥笔又在白墙上写了起来:
“莫道僧家容易得,皆因前世种菩提。
虽然不是真罗汉,亦搭如来三顶衣。”
“恼恨当年一念差,龙袍换去紫袈裟。
我本西方一袖子,缘何流落帝王家?”
福临笔走龙蛇,一气呵成,在禅房四面雪白的墙壁上尽情地书写着,抒发着心中的感慨。老和尚玉林诱一双小眼瞪得澄圆,呆呆地看着少年天子那龙飞凤舞的大字和诗句,半晌一言不发。他确实动了真情,原先他已经对这个夷狄之君能讲一口流利的汉话,有相当的汉文化素养已经感到惊奇。现在又亲眼目睹了少年天子那酣畅淋漓的墨宝以及发自肺腑的诗文,老和尚简直诧异之极!
“阿弥陀佛,皇上博古通今,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高的诗文素养,又写得一手漂亮的柳体,真乃夙世之大智慧!”
“师父谬夸了。朕不过一时兴起,信手拈来,胡乱涂鸦而已。写出来,心里反倒轻松了。”福临仿佛遇着了知音,在玉林琇面前很是随意自在,无拘无束。久已郁郁的心情如释重负一般,他的脸上竟浮起了难得的笑容。
不知不觉,已过去了几个时辰。小沙弥站在禅房外,声间低低怯怯的:“师父,斋饭已备好了。”
“既如此,就请陛下赏光在此用斋如何?”
“吃斋菜?”福临习惯地扬起了黑眉。“也罢,朕既做了佛门弟子,理应吃素呀。”
一行人出了禅房,踏雪绕过藏经楼,来到了前院一侧的斋堂,房里已经坐满了僧人,围着一张大长桌子,再一看,吴良辅、费扬古他们也坐在一张桌子上,福临朝他们顽皮地睐着眼睛,跟着玉林诱进了隔壁的单间。
嗬,桌子上已经摆满了热气腾腾的菜肴。“好香呀,朕这会真觉得饥肠辘辘了。”
“皇上请慢用。这些是素肠、素火腿、素鸡、素牛肉,还有素鱼和素虾,不知可合陛下的口味?”
“嗯,朕先尝尝。”福临举着筷子夹了一根金红油亮的素肠,轻轻一咬,嘿,鲜嫩无比,味道十分可口。“不说是素肠吗?怎么朕吃出了一股子肉香?肥美的肉香,好吃极了,肥而不腻,满口浓香。”
“佛门斋菜虽说都是素食,但经过疱僧精心的调配和刀功,采用蒸、煮、炯、煎、炒、爆等方法,把原本是普普通通的豆腐、面粉和蔬菜,烹饪成了色香味俱全、品种形状各异的美味佳肴。陛下,斋菜也以祛疾保健,延年益寿,比仙药还灵验啊。”
“唔,弟子相信。索性让朕将这寺里的厨子带两个回宫去,这样朕不就可以天天吃这仙药了吗?还有哇,师父,也请你随朕一同下山,就住在西苑的万善殿,这样朕与师父便可朝夕相处,谈经论道了。”
“谨遵圣旨。”玉林诱双手合什,作出一副言听计从的样子。
“师父可别弄颠倒了,师父在上,请受小徒行痴一拜。”福临笑着也双手合什,像模像样地拜着。
这时,山门外似有人在呯呯打门,声音不重但却一声声不断,细听似乎还有女子的说话声。
玉林诱朝侍立一旁的沙弥摆摆手:“去,告诉外面的女施主,今日不做法事,请她改日再来吧。”
福临吃饱喝足站了起来,有些抱歉:“想不到朕此行倒妨碍了外面的香客,人家好不容易上山,心里肯定有难事,我佛慈悲为怀,师父,就请打开山门吧,朕也该起驾回宫了。”
“老衲是出于对陛下的人身安全起见才……再说,这也是那几位将军交待的。好吧,老衲去前边看看。”
山门洞开,正是正午时分,山门外人声鼎沸,嗬,还来了不少的香客呢。福临披上了毛皮大氅,刚准备上轿,突然眼睛一亮,他看见在喧嚷的香客中一位娉娉婷婷的女子,手里拿着一柱香火正举步朝玉林诱走过来。
“大师!果然是您!请受小宛一拜!”
“怎么是你?”玉林诱一愣,忙上前扶起了女子,口中念念有词:“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小宛姑娘你……怎么到了京城?听说冒公子他已经……”
“大师!”董小宛带着哭腔,声音硬咽:“小宛也是刚刚听说了冒公子的噩耗,小宛在京师举目无亲又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