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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才象话,〃加纳太太说。
马在沙地里费劲地拉着车。乔在黑暗中伸出手扬扬鞭子。
〃走啊,好好拉车。明天你得拉更重的车呢。〃
大篷车一路颠簸不停,跑下长坡。到了农舍,大家都下了车。加纳太太打开门,到了屋里,手里拿着盏灯出来。卡尔和尼克把大篷车后面的货物卸下来。弗兰克坐在前座上,把车赶回牲口棚,归置好马。尼克走到台阶上,打开厨房门,加纳太太正在生炉子。她正往木柴上倒煤油,不由回过头来。
〃再见,加纳太太,〃尼克说。〃谢谢你们让我搭车。〃
〃哎,什么话,尼基。〃
〃我玩得很痛快。〃
〃我们欢迎你来。你不留下吃饭吗?〃
〃我还是走吧。我想爹大概在等着我呢。〃
〃好吧,那就请便。请你把卡尔叫来好吗?〃
〃好。〃
〃明天见,尼基。〃
〃明天见,加纳太太。〃
尼克走出院子就直奔牲口棚。乔和弗兰克正在挤奶。
〃明天见,〃尼克说。〃我玩得痛快极了。〃
〃明天见,尼克,〃乔·加纳大声说。〃你不留下吃饭吗?〃
〃对,我不能留下了。请你转告卡尔,他妈妈叫他去。〃
〃好,明天见。尼基。〃
尼克光着脚,在牲口棚下面草地间那条小路上走着。小路溜滑,光脚沾到露水凉丝丝的。他在草地尽头那边爬过篱笆,穿过一条峡谷,脚在沼泽泥浆里泡湿了,接着他就攀越过干燥的山毛榉树林,终于看见自己小屋里的灯光。他翻过篱笆,绕到前门廊上。他从窗口看见父亲正坐在桌前大灯光下看书。尼克开门进屋。
〃嘿,尼基,〃父亲说。〃今天玩得开心吗?〃
〃我玩得痛快极了,爹。今年独立纪念日真带劲。〃
〃你饿了吧?〃
〃可不。〃
〃你的鞋呢?〃
〃我把鞋落在加纳家的大篷车上了。〃
〃快到厨房里来。〃
尼克的父亲拿着灯走在头里。他站住揭开冰箱盖。尼克径自走进厨房。他父亲端来一个盘子,里面盛了一块冻鸡,再拿来一壶牛奶,把这些都放在他桌上,再放下灯。
〃还有些馅饼,〃他说,〃够了吗?〃
〃妙极了。〃
他父亲在铺着油布的饭桌前一张椅子上坐下,厨房墙壁上就此映出他的巨大身影。
〃球赛哪队赢了?〃
〃普托斯基队。五比三。〃
他父亲坐着看他吃,提着壶替他在杯里倒牛奶。尼克喝了奶,在餐巾上擦擦嘴。他父亲伸手到搁板上拿馅饼。他给尼克切了一大块。原来是越橘馅饼。
〃你干了些什么来着,爹?〃
〃我早上去钓鱼。〃
〃你钓到了什么?〃
〃只有鲈鱼。〃
他父亲坐着看尼克吃饼。
〃你今天下午干了些什么?〃尼克问。
〃我在印第安人营地附近散散步。〃
〃你看见过什么人吗?〃
〃印第安人全在镇上喝得烂醉。〃
〃你一个人也没见到?〃
〃我看见你朋友普罗迪了。〃
〃她在哪儿?〃
〃她跟弗兰克·沃希伯恩在林子里。我撞见他们。他们在一块儿好一阵子了。〃
他父亲没看着他。
〃他们在干什么?〃
〃我没停下来细看。〃
〃跟我说说他们在干什么?〃
〃我不知道,〃他父亲说。〃我只听见他们在拚命扭动。〃
〃你怎么知道是他们?〃
〃我看见他们了。〃
〃我还以为你说没看见他们呢。〃
〃哎,对了,我看见他们了。〃
〃是谁跟她在一块儿啊?〃尼克问。
〃弗兰克·沃希伯恩。〃
〃他们可——他们可——〃
〃他们可什么啊?〃
〃他们可开心?〃
〃我想总开心吧。〃
他父亲戚身离开桌边,走出厨房纱门。他回来一看,只见尼克眼巴巴看着盘子。原来他刚才在哭呢。
〃再吃些?〃他父亲拿起刀来切馅饼。
〃不了,〃尼克说。
〃你最好再吃一块。〃
〃不了,我一点也不要了。〃
他父亲收拾了饭桌。
〃他们在树林里什么地方?〃尼克问。
〃在营地后面。〃尼克看着盘子。他父亲又说,〃你最好去
睡睡吧,尼克。〃
〃好。〃
尼克进了房,脱了衣服,上了床。他听见父亲在起居室里走来走去。尼克躺在床上把脸蒙在枕头里。
〃我的心都碎了,〃他想。〃如果我这么难受,我的心一定碎了。〃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父亲吹灭了灯,走进自己房里。他听见外面树林间刮起一阵风,感到这阵风凉飕飕地透过纱窗吹进屋来。他把脸蒙在枕头里躺了老半天,过了一会儿就忘了去想普罗登斯,终于睡着了。半夜醒来,听到屋外铁杉树林间的风声,湖里湖水的拍岸声,他又入睡了。早上,风大了,湖水高涨,漫到湖滨,他醒来老半天才想起自己的心碎了。
刘文澜译
美国太太的金丝雀
火车飞驶过一长排红石头房子,房子有个花园,四棵茂密的棕榈树,树荫下有桌子。另一边是大海。接着有一条路堑穿过红石和泥土间,大海就只是偶尔跃入眼帘了,而且远在下面,紧靠岩礁。
〃我在巴勒莫①买下它的,我们在岸上的时间只有一个小时,那天是星期天早上。这人要求付美元,我就给了他一块半美元。它唱得可好听呢。〃美国太太说——
①巴勒莫:意大利西西里首府,位于西西里岛西北部——
火车上好热,卧汽车厢里好热。窗子敞开也没有风吹进来。美国太太把百叶窗拉下,就此再也看不见大海了,连偶尔也看不见了。另一边是玻璃,外面是过道,对面是一扇开着的窗,窗外是灰不溜秋的树木,一条精光溜滑的路,一片平平展展的葡萄田,后面有玄武石丘陵。
许多高高的烟囱冒着烟——火车开进马赛,减低速度,沿着一条铁轨,穿越许多条其他铁轨,进了站。火车在马赛站停靠二十五分钟,美国太太买了一份《每日邮报》、半瓶埃维矿泉水。她沿着站台走了一小段路,不过她紧挨着火车踏级那一面,因为在戛纳,火车停靠十二分钟,没发出开车信号①就开了,她好容易才及时上了车。美国太太耳朵有点背,她生怕发出了开车信号自己听不见。
火车离开了马赛站,不但调车场和工厂的烟都落在后面,回头一看,连马赛城和背靠石头丘陵的海港,以及水面上的夕阳余辉都落在后面。天快黑时,火车开过田野一所着火的农舍。沿路停着一排汽车,农舍里搬出来的被褥衣物都摊在田野上。许多人在观看火烧房子。天黑后,火车到了阿维尼翁。旅客上上下下。准备回巴黎的法国人在报摊上买当天的②法国报纸。站台上有黑人士兵。他们穿着棕色军装,个子高大,紧挨着电灯光下,脸庞照得亮堂堂。他们的脸很黑,个子高得没法逼视。火车离开阿维尼翁站,黑人还站在那儿。有个矮小的白人中士跟他们在一起——
①戛纳:法国东南部港市,旅游胜地。
②阿维尼翁:法国南部沃克吕兹省首府——
卧汽车厢里,乘务员把壁间三张床铺拉下来,铺开准备让旅客睡觉。夜里,美国太太躺着,睡不着觉,因为火车是快车,开得很快,她就怕夜里的车速快。美国太太的床靠着窗。从巴勒莫买来的金丝雀,笼子上盖着块布,挂在去洗手间的过道上通风处。车厢外亮着盏蓝灯,火车通宵开得飞快,美国太太醒着,等待撞车。
早上,火车开近巴黎了,美国太太从洗手间里出来,尽管没睡,气色还是很好,一看就是个半老的美国妇女,她拿下鸟笼上的布,把笼子挂在阳光下,就回到餐车里去用早餐。她再回到卧汽车厢时,床铺已经推回壁间,弄成座位,在敞开的窗子照进来的阳光里,金丝雀在抖动羽毛,火车离巴黎更近了。
〃它爱太阳,〃美国太太说。〃它一会儿就要唱了。〃
金丝雀抖动羽毛,啄啄毛。〃我一向爱鸟,〃美国太太说。〃我把它带给我的小女儿。瞧——它在唱了。〃
金丝雀吱吱喳喳唱了,竖起喉间的羽毛,接着凑下嘴又啄羽毛了。火车开过一条河,开过一片精心护养的森林。火车开过许多巴黎郊外的城镇。镇上都有电车,迎面只见墙上有贝佳妮、杜博涅和潘诺等名酒的大幅广告画。看来火车开过这一切时似乎是在早餐前。我有好几分钟没听那个美国太太同我妻子说话。
〃你丈夫也是美国人吧?〃那位太太问。
〃是的,〃我妻子说。〃我们俩都是美国人。〃
〃我还以为你们是英国人呢。〃
〃哦,不是。〃
〃也许因为我用背带①的缘故,〃我说。我原想开口说吊带②,后来为了保持我的英国特色,才改了口说背带。美国太太没听见。她耳朵真是背极了;她看人家嘴唇动来辨别说话的意义,我没朝她看。我望着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