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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梅香逢人就说,阿木和林瑶“真的是一见钟情”。
阿木有一颗极大的脑袋,方方的,阿木还有一副称得上浓眉大眼的好模样,只
可惜两眼间的距离大了一些,与人说话的时间一长,两眼里的目光就做不了主了,
兀自散了开来。阿木在大部分情况显得很安静,不论是上树还是下地,阿木都把他
的双唇闭得紧紧的,动作迅猛而粗枝大叶。没事的时候阿木喜欢钻到人堆里头,两
只大耳朵一左一右地支楞在那儿,静静地听,似乎又没听。不过阿木的脾气有些大,
总是突发性的,事先没有一点预兆。谁也不知道哪句话会得罪阿木的哪根筋。大伙
儿笑得好好的,阿木突然就站起身,气呼呼地甩开大伙儿,一个人走掉。生气之后
的阿木走到哪里哪里无风就是三层浪,不是鸡飞,就是狗跳。阿木有一身好肉,当
然也就有一身的好力气。阿木最大的快乐就是别人夸他有力气,不管哪里有什么粗
活儿,只要有人喊一声“阿木”,阿木一定会像回声那样出现在你的面前。干完了,
你一定要说一声“阿木真有力气”,阿木听了这话就会不停地噘他的嘴巴,搓着他
的大手十分开心地走开。你要是不说就会很麻烦,用不了多久全村的鸡狗就会窜出
来,一起替阿木打抱不平。
最能证明好消息的还是阿木他自己。返村之后阿木一个人坐在天井的大门口,
一声不吭。但他的嘴唇不停地往外噘,这是阿木喜上心头之后最直观的生理反应。
对于一般人来说,心里有了喜事一张大嘴巴就要咧得好大。还嘿嘿嘿嘿的。可是阿
木不。阿木一点声息都没有,就会噘嘴唇,迅速极了。熟悉阿木的人都说,阿木噘
嘴唇其实是在忍。阿木要是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可是喜事来临的时候,阿木却
忍得住。
这刻阿木正坐在自家的门槛上,天井的四周一片安详,都有些冷清了。阿木家
的天井平时可不是这样的,这里经常是村子里最快乐的地方。傍晚时分村子里的人
都喜欢围在阿木家的天井四周,你不知道天井里头会传出怎样好玩的笑话来。依照
常规,阿木只要在外面一发脾气,到家之后一台综艺大观其实也就开始了。要命的
是,阿木在外面发脾气的次数特别多,因为阿木喜欢往人多的地方钻。
花狗和明亮他们几个一闲下来就喜欢聚在巷口说笑。花狗和明亮他们在城里头
打过工,见得多,识得广,根本不会把阿木放在眼里。阿木挤在他们中间完全是长
江里面撒泡尿,有他不多,没他不少。但是花狗和明亮他们聊完了之后都要把话题
引到阿木和梅香的身上。梅香是村长的老婆,一个小村长十多岁的镇里女人。花狗
就问了:“阿木,这几天想梅香了没有?”阿木极其认真地说:“想了。”明亮又
问:“哪儿想了呢?”阿木眨巴着眼睛,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又看了看自己的脚丫,
不能断定自己是哪儿“想了”。明亮说:“想不想睡梅香?”阿木说:“想睡。”
花狗再问:“知不知道怎么睡?”这一回阿木被彻底难住了。于是有人就把阿木拖
到梅香上午站过的地方,用一根树枝在地上画出梅香的身影,让阿木从裤裆里掏出
东西,对着梅香的影子撒尿。花狗问:“知不知道怎么睡?”阿木说:“知道了。”
“说说看?”阿木说:“对着她尿。”
大伙儿便是一阵狂笑。阿木并不会说笑话,只会实话实说,但他的大实话大部
分都能达到赵本山的喜剧效果。许多人都知道自己的老婆曾经被村长睡过,他们在
床上也时常恶向胆边生,勇猛无畏地把自己的老婆想象成梅香,但“睡梅香”这样
的大话绝对说不出口。大伙儿听了阿木的话笑得也就分外地畅快。他们把阿木称作
“村里的赵本山”。可是阿木这个农民的儿子就不会像赵本山那样,反复强调自己
是“农民的儿子”,所以阿木不可能是赵本山,只能是“村里的”小品艺术家。
如果花狗这时候要求阿木和梅香“再睡一回”,阿木离发脾气就不远了。刚刚
尿完的人说什么也尿不出来的。你一催,阿木便急,离得很开的大眼睛里头就会冒
出很焦急的光芒,左眼的光芒和右眼的光芒也不聚集。阿木憋着一口气,恶狠狠地
说:“尿你妈妈×!”撂下这句话阿木掉头就走。
这一走花狗和明亮他们笑得就更开心了。但他们不会立即散去。他们在等,用
不了多久阿木一定会回家去的。事实往往如此。用不了一根烟,阿木说杀回家就杀
回家了。阿木一脚踹开木门,杀气腾腾地站在天井的中央,闭着眼睛大声喊道:
“我要老婆,给我讨个老婆!”阿木的老爹,一个鳏居的养鸡人,就会皱巴巴地钻
出鸡舍,用那种哀求的声音小声说:“阿木,我也托了不少人了,人家女的不肯哎,
你让我替你讨谁呢?”阿木不理他老子的那一套。阿木扯着嗓子说:“不管,只要
是女的!”
阿木发了脾气之后每一句话都是相声或小品里的包袱,他说一句围墙外面就要
大笑一阵。即使阿木天天这样说,大伙儿还是天天这样笑。好段子就是这样的,好
演员就是这样的,百听不厌,百看不厌。有阿木在,就有舞台在。只要有了舞台,
村子就一定是快乐的、欢腾的。
阿木这会儿彻底安静了,阿木家的天井这会儿也彻底安静了。阿木居然要娶一
个叫“林瑶”的女人了。棗你说谁能想得到?只能说,皇帝是假,福气是真。
阿木的婚事原计划放在开春之后,但是阿木的老爹禁不住阿木的吼叫和天井外
面越来越大的笑声,只能花钱买日子,仓促着办。一个大风的日子阿木用一条木船
把林瑶娶回了村庄。村子里所有的人都赶到了石码头。新娘子一下喜船就不同凡响。
林瑶的身段修长而又挺拔,一身红,上身是收腰的红外罩,该凸的凸,该凹的凹,
而下身则是一条鲜红的裙子。林瑶的模样像一条上等的红金鱼,足以让村子里的人
目瞪口呆。可是没完,因为风大,林瑶戴了一副漆黑的墨镜,而脸上又裹上了一张
雪白的大口罩。林瑶的出场先声夺人。人们痛心地发现,林瑶和阿木的关系绝对是
鲜花和牛粪的关系,绝对是金鱼与茅坑的关系。林瑶迎着冬天的大风款款而行,鲜
红、漆黑、雪白。阿木走在林瑶的身边,合不拢嘴。他那种合不拢嘴的死样子实在
让人气得发疯。难怪天下的美女越来越少了,答案就在眼前,全让阿木这样的疙瘩
娶回家了。
没有人能看到新娘的脸。但人们一致确认,林瑶的面部绝对有一到三处的致命
伤,诸如独眼、翘天鼻、兔唇,再不就是刀疤。否则没有道理。墨镜和口罩说明了
这个问题。这一点还可以从林瑶的陪嫁上得到解释。除了一只大木箱,林瑶没有陪
嫁。人们的注意力很快从林瑶的身上转移到大木箱子上来了。大木箱实在是太沉了,
它几乎把四个男人的背脊全压弯了。一路上就有人猜,大木箱子里头究竟是什么?
总不能是黄金吧。花狗决定揭开这个谜。花狗便走上去帮忙。在迎亲的队伍开进天
井的时候,花狗一不小心让门槛绊了一脚,一个趔趄,花狗连人带箱一起摔倒在地
上。大木箱里的东西散了一地棗谜底终于被揭开了。里面全是书。花花绿绿的压塑
封面,全是琼瑶、席娟、席慕蓉,一扎一扎的。林瑶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回过头来
蹲在了大木箱的旁边。林瑶摘下墨镜,解开雪白的口罩,用红裙子的下摆把每一本
书都擦了一遍,重新码进了大木箱。热闹的迎亲队伍即刻静了下来,所有的人都目
睹了这个寂静的过程。人们失望地发现,林瑶的面部一切正常。尽管林瑶的脸蛋只
能算中下,可是五官齐整,没有致命伤。村里人痛心不已,两眼里全是冬天的风。
村里人百思不得其解。你说这到底是什么事?但是当晚的婚宴上村里人终于松
了一口气。婚宴很隆重,阿木的老爹养了这么多年的鸡,把能花的钱全砸在阿木的
婚宴上了。阿木的老爹借了学校的教室,摆了四十八桌。整个婚宴林瑶和阿木一直
低着头,也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后来有人提议,让新娘和新郎去给媒婆梅香敬酒。
这个当然是必须的,大伙儿一起鼓掌起哄。让村里人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