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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于内而疏忠臣硕士于外,盖其渐积而势使之然也。夫女色之惑,不幸而不悟,
则祸斯及矣,使其一悟,捽而去之可也。宦者之为祸,虽欲悔悟,而势有不得而
去也,唐昭宗之事是已。故曰深于女祸者,谓此也。可不戒哉!昭宗信狎宦者,
由是有东宫之幽。既出而与崔胤图之,胤为宰相,顾力不足为,乃召兵于梁。梁
兵且至,而宦者挟天子走之岐。梁兵围之三年,昭宗既出,而唐亡矣。
初,昭宗之出也,梁王悉诛唐宦者第五可范等七百馀人,其在外者,悉诏天
下捕杀之,而宦者多为诸镇所藏匿而不杀。是时,方镇僣拟,悉以宦官给事,而
吴越最多。及庄宗立,诏天下访求故唐时宦者悉送京师,得数百人,宦者遂复用
事,以至于亡。此何异求已覆之车,躬驾而履其辙也?可为悲夫!
庄宗未灭梁时,承业已死。其后居翰虽为枢密使,而不用事。有宣徽使马绍
宏者,尝赐姓李,颇见信用。然诬杀大臣,黩货赂,专威福,以取怨于天下者,
左右狎暱,黄门内养之徒也。是时,明宗自镇州入觐,奉朝请于京师。庄宗颇
疑其有异志,阴遣绍宏伺其动静,绍宏反以情告明宗。明宗自魏而反,天下皆知
祸起于魏,孰知其启明宗之二心者,自绍宏始也!郭崇韬已破蜀,庄宗信宦者言
而疑之。然崇韬之死,庄宗不知,皆宦者为之也。当此之时,举唐之精兵皆在蜀,
使崇韬不死,明宗入洛,岂无西顾之患?其能晏然取唐而代之邪?及明宗入立,
又诏天下悉捕宦者而杀之。宦者亡窜山谷,多削发为浮图。其亡至太原者七十馀
人,悉捕而杀之都亭驿,流血盈庭。
明宗晚而多病,王淑妃专内以干政,宦者孟汉琼因以用事。秦王入视明宗疾
已革,既出而闻哭声,以谓帝崩矣,乃谋以兵入宫者,惧不得立也。大臣朱弘昭
等方图其事,议未决,汉琼遽入见明宗,言秦王反,即以兵诛之,陷秦王大恶,
而明宗以此饮恨而终。后愍帝奔于卫州,汉琼西迎废帝于路,废帝恶而杀之。
呜呼!人情处安乐,自非圣哲,不能久而无骄怠。宦、女之祸非一日,必伺
人之骄怠而浸入之。明宗非佚君,而犹若此者,盖其在位差久也。其馀多武人崛
起,及其嗣续,世数短而年不永,故宦者莫暇施为。其为大害者,略可见矣。独
承业之论,伟然可爱,而居翰更一字以活千人。君子之于人也,苟有善焉,无所
不取,吾于斯二人者,有所取焉。取其善而戒其恶,所谓“爱而知其恶,憎而知
其善”也。故并述其祸败之所以然者著于篇。
卷三十九 杂传第二十七
○王镕
王镕,其先回鹘阿布思之遗种,曰没诺干,为镇州王武俊骑将,武俊录以为
子,遂冒姓王氏。没诺干子曰末垣活,末垣活子曰升,升子曰廷凑,廷凑子曰元
达,元达子曰绍鼎、绍懿,绍鼎子曰景崇。自升以上三世,常为镇州骑将,自景
崇以上四世五人,皆为成德军节度使。景崇官至守太尉,封常山郡王,唐中和二
年卒。子镕立,年十岁。是时,晋新有太原,李匡威据幽州,王处存据中山,赫
连铎据大同,孟方立据邢台,四面豪杰并起而交争。镕介于其间,而承祖父百年
之业,士马强而畜积富,为唐累世藩臣。故镕年虽少,藉其世家以取重,四方诸
镇废立承继,有请于唐者,皆因镕以闻。
自晋兵出山东,已破孟迁,取邢、洺、磁三州,景福元年,乃大举击赵,下
临城。镕求救于李匡威,匡威来救,晋军解去。明年,晋会王处存攻镕坚固、新
市。晋王与处存皆自将,而镕未尝临军,遣追风都团练使段亮、翦寇都团练使马
珂等,以兵属匡威而已。匡威战磁河,晋军大败。明年春,晋攻天长军,镕出兵
救之,败于叱日岭,晋军遂出井陉。镕又求救于匡威,晋军解去。
初,匡威悦其弟匡俦之妇美而淫之,匡俦怒,及其救镕也,诱其军乱而自立。
匡威内惭不敢还,乃以符印归其弟,而将奔于京师。行至深州,镕德匡威救己,
使人邀之,馆于梅子园,以父事之。
匡威客李正抱者,少游燕、赵间,每徘徊常山,爱之不能去。正抱、匡威皆
失国无聊,相与登城西高阁,顾览山川,泫然而泣,乃与匡威谋劫牜而代之。因
诈为忌日,镕去卫从,晨诣馆慰,坐定,甲士自幕后出,持镕两袖,镕曰:“吾
国赖公而存,诚无以报厚德,今日之事,是所甘心。”因叩头以位与匡威。匡威
素少镕,以谓无能为也,因与镕方辔诣府,将代其位。行过亲事营,军士闭门大
噪,天雨震电,暴风拔木,屋瓦皆飞。屠者墨君和望见镕,识之,从缺垣中跃出,
挟镕于马,负之而走,乱军击杀匡威、正抱,燕人皆死。匡俦虽憾其兄,而阳以
大义责镕甚急。镕既失燕援,而晋军急攻平山,劫镕以盟,镕遂与晋和。
其后梁太祖下晋邢、洺、磁三州,乃为书诏镕,使绝晋而归梁,镕依违不决。
晋将李嗣昭复取洺州,梁太祖击败嗣昭,嗣昭弃洺州走。梁获其辎重,得镕与嗣
昭书,多道梁事,太祖怒,因移兵常山,顾谓葛从周曰:“得镇州以与尔,尔为
我先锋。”从周至临城,中流矢,卧舆中,梁军大沮。梁太祖自将傅城下,焚其
南关,镕惧,顾其属曰:“事急矣!奈何?”判官周式,辨士也,对曰:“此难
与力争,而可以理夺也。”式与梁太祖有旧,因请入梁军。太祖望见式,骂曰:
“吾常以书招镕不来,今吾至此,而尔为说客,晚矣!且晋吾仇也,而镕附之,
吾知李嗣昭在城中,可使先出。”乃以所得镕与嗣昭书示式,式进曰:“梁欲取
一镇州而止乎,而欲成霸业于天下也?且霸者责人以义而不私,今天子在上,诸
侯守封睦邻,所以息争,且休民也。昔曹公破袁绍,得魏将吏与绍书,悉焚之,
此英雄之事乎!今梁知兵举无名,而假嗣昭以为辞。且王氏五世六公抚有此士,
岂无死士,而待嗣昭乎?”太祖大喜,起牵式衣而抚之曰:“吾言戏耳。”因延
式于上坐,议与镕和。镕以子昭祚为质,梁太祖以女妻之。太祖即位,封镕赵王。
镕祖母丧,诸镇皆吊,梁使者见晋使在馆,还言赵王有二志。是时,魏博罗
绍威卒,梁因欲尽取河北,开平四年冬,遣供奉官杜廷隐监魏博将夏諲,以兵三
千袭深、冀二州,以王景仁为北面行营招讨使。镕惧,乞兵于晋。晋人击败景仁
于柏乡,梁遂失镇、定,而庄宗由此益强,北破幽、燕,南并魏博,镕常以兵从。
镕德晋甚。明年,会庄宗于承天军,奉觞为寿,庄宗以镕父友,尊礼之,酒酣为
镕歌,拔佩刀断衣而盟,许以女妻镕子昭诲。
镕为人仁而不武,未尝敢为兵先,佗兵攻赵,常藉邻兵为救。当是时,诸镇
相弊于战争,而赵独安,乐王氏之无事,都人士女褒衣博带,务夸侈为嬉游。镕
尤骄于富贵,又好左道,炼丹药,求长生,与道士王若讷留游西山,登王母祠,
使妇人维锦绣牵持而上。每出,逾月忘归,任其政于宦者。宦者石希蒙与镕同卧
起。天祐十八年冬,镕自西山宿鹘营庄,将还府,希蒙止之。宦者李弘规谏曰:
“今晋王身自暴露以亲矢石,而大王竭军国之用为游畋之资,开城空宫,逾月不
返,使一失闭门不纳从者,大王欲何归乎?”镕惧,促驾,希蒙固止之。弘规怒,
遣亲事军将苏汉衡率兵擐甲露刃于帐前曰:“军士劳矣!愿从王归。”弘规继而
进曰:“惑王者希蒙也,请杀之以谢军士!”镕不答,弘规呼镕甲士斩希蒙首,
掷于镕前,镕惧,遽归。使其子昭祚与大将张文礼族弘规、汉衡,收其偏将下狱,
穷究反状,亲军皆惧。文礼诱以为乱,夜半,亲军千馀人逾垣而入,镕方与道士
焚香受箓,军士斩镕首,袖之而出,因纵火焚其宫室,遂灭王氏之族。
镕小子昭诲,年十岁,其军士有德镕者,藏之穴中,乱定,髡其发,被
以僧衣,遇湖南人李震,匿昭诲于茶笼中,载之湖南,依南岳为浮图,易名崇隐。
明宗时,昭诲已长,思归,而镕故将符习为宣武军节度使,震以归习,习表于朝。
昭诲自称前成德军中军使以见,拜考功郎中、司农少卿。周显德中,犹为少府监
云。
张文礼者,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