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襁褓,讳其父母,而自欺以为我生之子,曰:“不如此,则不能得其一志尽爱于
我,而其心必二也。”而为其子者,亦自讳其所生,而绝其天性之亲,反视以为
叔伯父,以此欺其九族,而乱其人鬼亲疏之属。凡物生而有知,未有不爱其父母
者。使是子也,能忍而真绝其天性欤,曾禽兽之不若也。使其不忍而外阳绝之,
是大伪也。夫闾阎鄙俚之人之虑于事者,亦已深矣!然而苟窃欺伪不可以为法者,
小人之事也。惟圣人则不然,以谓人道莫大于继绝,此万世之通制而天下之公行
也,何必讳哉!所谓子者,未有不由父母而生者也,故为人后者,必有所生之父,
有所后之父,此理之自然也,何必讳哉!其简易明白,不苟不窃,不欺不伪,可
以为通制而公行者,圣人之法也。又以谓为人之后者所承重,故加其服以斩。而
不绝其所生之亲者,天性之不可绝也,然而恩有屈于义,故降其服以期。服,外
物也,可以降,而父母之名不可改,故著于经曰:“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报。”
自三代以来,有天下国家者莫不用之,而晋氏不用也。出帝之于敬儒,绝其父道,
臣而爵之,非特以其义不当立,不得已而绝之,盖亦习见闾阎鄙俚之所为也。五
代,干戈贼乱之世也,礼乐崩坏,三纲五常之道绝,而先王之制度文章扫地而尽
于是矣!如寒食野祭而焚纸钱,天子而为闾阎鄙俚之事者多矣!而晋氏起于夷狄,
以篡逆而得天下,高祖以耶律德光为父,而出帝于德光则以为祖而称孙,于其所
生父则臣而名之,是岂可以人理责哉!
卷十七 晋家人传第五
○高祖皇后李氏
高祖皇后李氏,唐明宗皇帝女也。后初号永宁公主,清泰二年封魏国长公主。
自废帝立,常疑高祖必反。三年,公主自太原入朝千春节,辞归,留之不得,废
帝醉,语公主曰:“尔归何速,欲与石郎反邪?”既醒,左右告之,废帝大悔。
公主归,以语高祖,高祖由是益不自安。高祖即位,公主当为皇后。天福二年三
月,有司言:“皇太妃尊号已正,请上宝册。”太妃,高祖庶母刘氏也。高祖以
宗庙未立,谦抑未皇。七年夏五月,高祖已病,乃诏尊太妃为皇太后,然卒不奉
册而高祖崩,故后讫高祖世亦无册命。出帝天福八年七月,册尊皇后为皇太后。
太后为人强敏,高祖常严惮之。出帝冯皇后用事,太后数训戒之,出帝不从,乃
及于败。
开运三年十二月,耶律德光已降晋兵,遣张彦泽先犯京师,以书遗太后,具
道已降晋军,且曰:“吾有梳头妮子窃一药囊以奔于晋,今皆在否?吾战阳城时,
亡奚车一乘,在否?”又问契丹先为晋获者及景延广、桑维翰等所在。太后与帝
闻彦泽至,欲自焚,嬖臣薛超劝止之。及得德光所与书,乃灭火,出上苑中。帝
召当直学士范质,谓曰:“杜郎一何相负!昔先帝起太原时,欲择一子留守,谋
之北朝皇帝,皇帝以属我,我素以为其所知,卿为我草奏具言之,庶几活我子母。”
质为帝草降表曰:
孙男臣重贵言:顷者唐运告终,中原失驭,数穷否极,天缺地倾。先人有田
一成,有众一旅,兵连祸结,力屈势孤。翁皇帝救患摧刚,兴利除害,躬擐甲胃,
深入寇场。犯露蒙霜,度雁门之险;驰风击电,行中冀之诛。黄钺一麾,天下大
定,势凌宇宙,义感神明。功成不居,遂兴晋祚,则翁皇帝有大造于石氏也。
旋属天降鞠凶,先君即世,臣遵承遗旨,篡绍前基。谅闇之初,荒迷失次,
凡有军国重事,皆委将相大臣。至于擅继宗祧,既非廪命;轻发文字,辄敢抗尊。
自启衅端,果贻赫怒,祸至神惑,运尽天亡。十万师徒,望风束手;亿兆黎庶,
延颈归心。臣负义包羞,贪生忍耻,自贻颠覆,上累祖宗,偷度朝昏,苟存视息。
翁皇帝若惠顾畴昔,稍霁雷霆,未赐灵诛,不绝先祀,则百口荷更生之德,一门
衔无报之恩,虽所愿焉,非敢望也。臣与太后、妻冯氏于郊野面缚俟罪次。
又为太后表曰:
晋室皇太后新妇李氏妾言:张彦泽、傅住儿等至,伏蒙皇帝阿翁降书安抚者。
妾伏念先皇帝顷在并、汾,适逢屯难,危同累卵,急若倒悬,智勇俱穷,朝夕不
保。皇帝阿翁发自冀北,亲抵河东,跋履山川,逾越险阻。立平巨孽,遂定中原,
救石氏之覆亡,立晋朝之社稷。不幸先帝厌代,嗣子承祧,不能继好息民,而反
亏恩辜义。兵戈屡动,驷马难追,戚实自贻,咎将谁执!今穹旻震怒,中外携离,
上将牵羊,六师解甲。妾举宗负衅,视景偷生,惶惑之中,抚问斯至,明宣恩旨,
典示含容,慰谕丁宁,神爽飞越。岂谓已垂之命,忽蒙更生之恩,省罪责躬,九
死未报。今遣孙男延煦、延宝,奉表请罪,陈谢以闻。
德光报曰:“可无忧,管取一吃饭处。”
四年正月丁亥朔,德光入京师,帝与太后肩舆至郊外,德光不见,馆于封禅
寺,遣其将崔延勋以兵守之。是时雨雪寒冻,皆苦饥。太后使人谓寺僧曰:“吾
尝于此饭僧数万,今日岂不相悯邪?”寺僧辞以虏意难测,不敢献食。帝阴祈守
者,乃稍得食。
辛卯,德光降帝为光禄大夫、检校太尉,封“负义侯”,迁于黄龙府。德光
使人谓太后曰:“吾闻重贵不从母教而至于此,可求自便,勿与俱行。”太后答
曰:“重贵事妾甚谨。所失者,违先君之志,绝两国之欢。然重贵此去,幸蒙大
惠,全生保家,母不随子,欲何所归!”于是太后与冯皇后、皇弟重睿、皇子延
煦、延宝等举族从帝而北,以宫女五十、宦者三十、东西班五十、医官一、控鹤
官四、御厨七、茶酒司三、仪鸾司三、六军士二十人从,卫以骑兵三百。所经州
县,皆故晋将吏,有所供馈,不得通。路傍父老,争持羊酒为献,卫兵推隔不使
见帝,皆涕泣而去。
自幽州行十余日,过平州,出榆关,行砂碛中,饥不得食,遣宫女、从官,
采木实、野蔬而食。又行七八日,至锦州,虏人迫帝与太后拜阿保机画像。帝不
胜其辱,泣而呼曰:“薛超误我,不令我死!”又行五六日,过海北州,至东丹
王墓,遣延煦拜之。又行十余日,渡辽水,至渤海国铁州。又行七八日,过南海
府,遂至黄龙府。
是岁六月,契丹国母徙帝、太后于怀密州,州去黄龙府西北一千五百里。行
过辽阳二百里,而国母为永康王所囚,永康王遣帝、太后还止辽阳,稍供给之。
明年四月,永康王至辽阳,帝白衣纱帽,与太后、皇后诣帐中上谒,永康王止帝
以常服见。帝伏地雨泣,自陈过咎。永康王使人扶起之,与坐,饮酒奏乐。而永
康王帐下伶人、从官,望见故主,皆泣下,悲不自胜,争以衣服药饵为遗。
五月,永康王上陉,取帝所从行宦者十五人、东西班十五人及皇子延煦而去。
永康王妻兄禅奴爱帝小女,求之,帝辞以尚幼。永康王驰一骑取之,以赐禅奴。
陉,虏地,尤高凉,虏人常以五月上陉避暑,八月下陉。至八月,永康王下陉,
太后自驰至霸州见永康王,求于汉儿城侧赐地种牧以为生。永康王以太后自从,
行十余日,遣与延煦俱还辽阳。
明年乃汉乾祐二年,其二月,徙帝、太后于建州。自辽阳东南行千二百里至
建州,节度使赵延晖避正寝以馆之。去建州数十里外得地五十余顷,帝遣从行者
耕而食之。
明年三月,太后寝疾,无医药,常仰天而泣,南望戟手骂杜重威、李守贞等
曰:“使死者无知则已,若其有知,不赦尔于地下!”八月疾亟,谓帝曰:“我
死,焚其骨送范阳佛寺,无使我为虏地鬼也!”遂卒。帝与皇后、宫人、宦者、
东西班,皆被发徙跣,扶舁其柩至赐地,焚其骨,穿地而葬焉。
周显德中,有中国人自契丹亡归者,言见帝与皇后诸子皆无恙。后不知其所
终。
○太妃安氏
安太妃,代北人也,不知其世家,为敬儒妻,生出帝,封秦国夫人。出帝立,
尊为皇太妃。妃老而失明,从出帝北迁,自辽阳徙建州,卒于道中。临卒谓帝曰:
“当焚我为灰,南向扬之,庶几遗魂得反中国也。”既卒,砂碛中无草木,乃毁
奚车而焚之,载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