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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一次提出了同样的问题。
开始,人家顾不上听我的话,这一家的丈夫和妻子正忙得不可开交:一个在用薄刀切一种据他说是菠菜那样的东西,准备做一碗看上去很蹩脚的绿色浓汤;另一个正和一个少给了一个苏的顾客争吵得面红耳赤。最后我重复问了三遍,才算有了答复。
“喔,是的,巴伯兰,……我们有过这样一个客人,至少也是在四年以前了。”
“五年,”女的说,“他欠着我们一个星期的房租呢!这个混帐东西,现在他在哪儿?”
我如果知道他的下落,还用得着来向他们打听吗?
我失望地走了出来,心里忧郁不安。现在只剩下肖比来一个了。他要是也一问三不知,那我再去问谁呢?到哪里去找巴伯兰?
肖比奈和帕若一样,也是饭店老板,我走进那间既是餐室又是厨房的大房间时,他正忙着做饭端菜,已经有好几个客人坐在桌子上等着了。
我向肖比奈本人提出了我的问题,他手里拿着勺子,正在为顾客盛汤。
“巴伯兰嘛,”他回答我,“他已经不在这儿了。”
“那他到哪儿去了呢?”我问的时候发抖了。
“嗯,我不知道!”
我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我觉得炉灶上的平底锅似乎在摇晃。
“我到哪儿去找他呢?”我又问。
“他没有留下地址。”
我的脸色把我的失望心情或许已表露得非常值得人们的同情和关心,因为正在靠近炉灶旁边的桌子上吃饭的那些客人中间有一个人在喊我。
“巴伯兰?你找他干什么?”他问我。
我可不能坦白地回答他,不该把我的事情都讲出来。
“我从他家乡夏凡侬来,我要告诉他关于他太太的消息,是她太太对我说的,说我可以在这儿找到他。”
“如果您知道巴伯兰的下落,”店主人对刚才问我的那个人说,“您可以告诉这个孩子,他自然不会去害巴伯兰的,对吗,小伙子?”
“嗯,当然不会,先生!”
希望又有了。
“巴伯兰现在应该住在奥斯特里茨小巷的康塔尔旅馆,三个星期前他还在那里住着。”
我道了谢走出来,我认为奥斯特里茨小巷应该就在奥斯特里茨桥的桥头,但在去那条小巷之前,应当先打听一下伽罗福里的情况,好把消息告诉马西亚。
在我正好来到最靠近卢尔辛街的地方,只要再走几步就可到达我和维泰利斯一起来过的那所房子了,就象那天我们第一次在这里出现的时候一样,一个老头儿,就是先前的那个,正把破布片挂在院子里长着绿苔的围墙上,我相信自从我上次见了他以来,他一直在从事这项工作。
“伽罗福里先生回来了吗?”我问道。
老头儿看了我几眼,咳嗽几声,一句话也没有回答我。我似乎觉得,我应当让他明白我是知道伽罗福里在哪儿的;要不然,我甭想从这个捡破烂的老头儿那里问出什么来。
“他一直在那里面吗?”我问时装出一副机灵的样子,“他一定感到腻烦了吧。”
“反正够呛,可是时间还是会过去的。”
“对他来说,时间可能不会过得象我们这样快。”
老头儿听了这句俏皮话很想笑笑,这就引起了一阵可怕的呛咳声。
“您知道他应该什么时候出来吗?”等他咳嗽停息一些后我问他。
“三个月后。”
伽罗福里还要在监狱里蹲三个月,马西亚可以松口气了。用不着三个月,我父母肯定会找到一个办法,让这个可怕的戏班主无法采取任何有害于他侄子的行动。
如果我曾在肖比奈家里有过令人非常痛苦的着急的时刻,那么现在却又是满怀着希望了,我马上可以在康塔尔旅馆找到巴伯兰。
我不再迟疑,满怀希望和喜悦,径直向奥斯特里茨小巷走去。也许是由于这种情绪,我已经对巴伯兰采取了宽容的态度。
总之,巴伯兰也许并不象他表面上那样可恶;要不是他,我大概早就冻死、饿死在朝勒得依林荫道上了。的确,是他把我从巴伯兰妈妈手里夺过去卖给了维泰利斯;但他不认识我,他这样的人,对一个从未见过的孩子是没有情谊的。更何况也是苦难逼迫着他这样做的,苦难常常使人干坏事,对他要求太苛刻,是不公道的;再说,他正在找我、关心我。如果我能重新找到我的父母,那我还是应当谢谢他的;自从我被维泰利斯强拉着离开夏凡侬以后,我对他一直抱着过分强烈的厌恶和反感,这就更应该对他作出补偿了。总之,对他也一样,我应该知恩;但这同我对巴伯兰妈妈所负的感情上的责任是完全不同的;对巴伯兰,那是良心上的责任。
从植物园穿过去,卢尔辛街和奥斯特里茨小巷之间的距离并不算长。我很快来到康塔尔旅馆前面。要说这也能算是一个旅馆,那才真正是虚有其名了;实际上这里只是一幢可怜的带家具出租的破败房子,主人是个脑袋摇晃得很厉害、半聋的老妇人。
当我向她提出我的老问题时,她把手掌蜷曲起来挡在耳朵后面,要我重复一遍刚才我问她的话。
“我的耳朵有些背。”她说话时声音很低。
“我想见巴伯兰,夏凡侬来的巴伯兰,他住在您这里,是吗?”
她没有回答我,突然向空中举起双手,那只在她腿上睡觉的猫吓得跳到了地上。
“天哪!天哪!”她喊叫起来。
然后,她的眼睛盯着我,头摇得更加厉害了.
“您是那小孩子吗?”她问道。
“哪个小孩子?”
“他找的那个孩子。”
他在找我!听到这句话,我的心一下子抽紧.
“巴伯兰!”我喊了起来。
“死了,应该说已故的巴伯兰。”
我靠在坚琴上。
“他死了?”我喊了一声。喊的声音很高,为了让自己再听听清楚这三个字。我发现,由于惊慌和激动,我的嗓子突然变哑了。
“一个星期前死的,死在圣安托万医院里。”
我惊讶极了。巴伯兰死了!那我的家呢?现在怎么能找到这个家?到哪里去找这个家呢?
“那么您就是那个孩子了?”老妇人继续问我,“就是他在寻找的、要送还到您那有钱的家庭里去的孩子了?”
我又有了一线希望。应该紧紧抓住这句话不放。
“您知道些什么吗?……”我问。
“我只知道他讲过的,这个可怜的人,他说他捡到了这个孩子,又把他养大了。当时失掉了这个孩子的家庭现在想把他找回来,巴伯兰就是为找这个孩子才到巴黎来的。”
“那家人家呢?……”我喘着气问,“我的家呢?”
“那么说,这孩子的确是您了?啊!是您,就是您。”
她的头还是那样不停地摇晃着,眼睛却出神地盯住我看着。但是,我没有让她继续用这样的眼光研究我。
“我求求您,太太,把您知道的告诉我吧。”
“我除了刚才给您说的以外,什么都不知道,我的孩子,我还是叫您少爷吧。”
“关于我的家庭,巴伯兰没有对您说过别的什么吗?”
“您看看我急成什么样子了,太太,我都急死了,愁死了。”
她并不回答我,但是向空中举起了双手。
“真是一个大玩笑!”
这时候,一个女仆打扮的人走进了我们的屋子。康塔尔旅馆老板娘把我搁在一旁,对这个女仆说:
“真是一个大玩笑!这个年轻小伙子,也就是你现在见到的这位少爷,是巴伯兰常说到的那个孩子。他来了,可巴伯兰却不在人世了。真是……真是一个大玩笑!”
“那么巴伯兰从来没有对您说起过我的家庭吗?”我问。
“讲过不下二十次、一百次,那是一个有钱的家庭。”
“这家人家住在哪儿?姓什么?”
“喔,这样的,巴伯兰从来没有对我说起过这些,您知道,他严守秘密,他想把酬金一个人独吞,这种事情总是这样的,再加上他是一只老狐狸。”
唉!我明白了,我太明白这个老妇人刚才对我说的那些话了,这个巴伯兰!他死的时候把我出身的秘密一起带走了。
我在几乎已经达到这个目的的时候却又把它失去了。啊!我的美梦!我的希望!
“您是否知道,比起您来,巴伯兰还对谁更多地讲过这件事?”我问老妇人。
“巴伯兰不会这么傻,他太狡猾,他对谁都不信任。”
“您从来没有看见我家里有谁来找过他吗?”
“从来没有。”
“他的朋友呢?他不会对他们谈起过我的家庭吗?”
“他没有朋友。”
我双手捧着头,徒劳无益地苦想了一阵,找不到任何可以指引我继续寻找下去的线索,我太着急、太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