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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有几块大的煤块掉了下来,它们滚落在我们中间,工作面上部打开了一个口子,我们突然被矿灯的亮光刺得睁不开眼睛。
但是,我们立刻又堕入黑暗中。一股气流,一股可怕的气流,犹如一阵龙卷风,它把煤块和各种碎屑都卷了起来,也把我们的矿灯吹灭了。
“这是气流,不用害怕。外面有人很快会把灯点上的,稍稍等一会儿。”
等!又是等!
就在这时候,一个很大的声音从巷道的水面传来,我不由得转过头去,看见一道强光从汩汩作响的水面过来了。
“勇敢些!勇敢些!”有人在喊。
当有人从通道走下来把手伸向待在平台上的人的时候,从巷道那边来的人也与我们会合了。
走在前头的是工程师,他是第一个爬进工作面的人。我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被他抱在怀里了。
来得正是时候,我的心快停止跳动了。
不过,我还能意识到有人把我抱了起来,在我们走出第一水平的巷道之后,又有人用毯子把我包裹起来。
我闭上了双眼,但是,我很快又感觉到一股强光迫使我睁开眼睛。
这是白昼。我们已经完全在井外了。
就在这时候,一个白色的躯体向我扑来,那是卡比。它一跃跳到工程师的胳膊上,舔我的面孔。同时,我也感觉到有人拿起了我的右手,亲吻我。“雷米!”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叫我,这是马西亚的声音。我看了看周围,发现一大群人站成两行,中间让出了一条通路。这黑压压的人群显得异常安静,因为有人嘱咐过,不要大喊大叫地骚扰我们,然而,他们的神态和目光正在代替他们的嘴说话。
在第一行,我仿佛看见短白衣①和金色的祭披②在太阳底下熠熠闪光,这是瓦尔斯城的神父们在矿井的入口处为我们的脱险祈祷。
①短白衣:宗教专用词。指天主教神职人员在宗教仪式中所穿的、罩在他们黑色长袍外面的、用白色麻纱或细布做成的半长的宽大旱衣。
②祭披:宗教专词。天主教神父在宗教仪式中担任主要职务时所穿的坎肩式无袖套头绣花或绣金丝的法衣。
当我们出现的时候,教士们都双膝跪在尘埃里。
二十条手臂向我伸过来,可是工程师执意不让人把我抱走,他神采飞扬,为他的成功而感到自豪和幸福。他把我一直抱到办公室,在那里接待我们的床铺已经准备好了。
两天以后,我已经跟马西亚、亚历克西和卡比一起,在瓦尔斯的街上散步了,所有的人在我经过的路上都停下来看我一眼。
有的人走过来紧紧握住我的手,眼睛里噙满了泪水。
有的人见了我却背过脸去,他们正穿着丧服呢!他们痛苦地想,为什么他们家里的父亲或儿子的惨不忍睹的尸体,还在矿里一任洪水推涌和颠簸的时候,这个孤儿却偏偏得救了呢?
但在招呼我的人中间,也有一些人使我感到很不自在,他们邀请我吃晚饭,或是上咖啡馆去。
“给我们说说你在井下的体会吧。”他们说。
我觉得对那些无动于衷的人讲我的故事是不值得的,他们满以为用一顿晚餐或一杯啤酒就可以作为酬劳,让我满足他们的好奇心,我当然谢绝了。
再说,我更喜欢的是听而不是讲,听亚历克西,听马西亚对我讲当时地面上发生的事情。
“当我想到你是为我而死的时候,”亚历克西说,“这简直象砍了我的胳膊和腿,因为我想你肯定是死了。”
“我呢,我绝对不相信你会死。”马西亚说,“我不知你是否会自己活着出来,还是别人及时赶到救你出来,但我相信你不会让水淹死,只要营救的工作进展迅速,人们就会在某个地方找到你。当亚历克西伤心地为你哭泣的时候,我焦急地对自己说:‘他还没有死,不过也许会死去的。’我逢人就问:‘没东西吃的时候,人可以活多久?水什么时候才能排走?通道什么时候能打穿?’可是没有人回答我。当工程师问到你们的名字,他在叫了卡洛利之后,又大声叫着雷米时,我倒在地上,哭起来了,有人从我身上走过去,踩了我几下,我都没有觉察到,我太高兴了!”
马西亚居然对我这样地有信心,他不相信我会死,我感到非常自豪。
第07章 一堂音乐课
我在矿里交了不少朋友,共同遭受的巨大痛苦把我们的心连在一起了。我们遭难在一起,求生在一起,死里逃生在一起,现在大伙儿成了一个人。
加斯巴尔大叔,尤其是老夫子,对我非常钟爱;尽管工程师没有和我们一起身陷水牢,然而他也很喜爱我,如同喜爱一个被人从死神手里夺回来的孩子一样。他曾邀请过我到他家里作客焚书》、《藏书》、《续藏书》及《李渔陵集》等。参见“伦理,我也已经把我们长时间埋葬在工作面里的始末原原本本地讲给他的女儿听了。
所有的人都想把我留在瓦尔斯。
“我给你找一个挖煤工的工作,”加斯巴尔大叔对我说,“这样我们就不会再分开了。”
“如果你想在办公室找个活干,”工程师对我说,“我可以为你安排。”
加斯巴尔大叔自然认为我会重回矿井的,他同那些习惯于每天都冒风险的人一样,不久就要满不在乎地重新下井了;我可不象他那样是个对什么都放得下心的人,也没有他那种勇气,我实在不想再干推车工这个活了。当然,这个矿倒是一个满不错的矿,它也很能激起我的求知欲,我也总算有幸见到了一个矿,但我已经看够了,丝毫也没有重回矿井的愿望。
只要一想到重回矿井,我心里就发慌,感到紧张得透不过气来,我肯定不是那种在地底下干活的材料。露天生活,头上顶着蓝天的生活,即使是漫天飞着鹅毛大雪,我也感到惬意。我把这种想法告诉了加斯巴尔大叔和老夫子,他们一个感到惊讶,另一个因为我不喜欢矿工这个活而感到难过。还有卡洛利,他听说后,竟说我是胆小鬼。
跟工程师讲的时候,我可不能说自己不愿意干井下的活,因为他本来就没有让我再回到井下去,他已答应过在他的办公室里给我找个职位,而且如果我愿意认真地跟他学,他还可以教我。我想,最好还是将真情全部告诉他,我也就这样做了。
“这么说来,你是喜欢过奔走江湖的生活了。”他说,“你喜欢流浪和自由,我没有权利阻挠你。我的孩子,按照你自己选择的道路走去吧。”
我的的确确喜欢过自由自在的露天生活,我从来没有象被关闭在工作面里的时候那样,对自由自在的生活有如此深的向往和如此真切的体会。在那个叫作工作面的鬼地方,如果你象自己所习惯的那样,爱干什么就干什么,爱去那就去哪,那是不可避免地会给你带来极可怕的惩罚的。
在人们试图把我留在瓦尔斯的时候,马西亚显得心事重重。我曾问过他什么缘故,他回答说,他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只是后来当我告诉他三天以后我们就要出发时。他才扑上来搂住我的脖子,向我承认了使他忧伤的原因。
“那么你不会抛弃我了!”他大声说。
一听到这句话,我使劲地擂了他一拳,这是为了教训教训他竟敢怀疑我,同样也是为了掩盖我自己内心的感激之情。我听了他这句出自肺腑的话以后,简直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
这是纯粹出自友谊而不是出自私心才激发出来的叫声。马西亚用不着靠我生活,他自己完全有能力独立谋生。
说实在的,他所具有的谋生的各种天赋,是我所比不上的,我和他比起来,还差得远哩。首先,演奏这样多的乐器、唱歌、跳舞、扮演各种角色,他都远比我有才能;其次,他比我更善于促使维泰利斯称之为“贵宾”的人们把手伸进他们的钱袋。他只要用他的微笑,用他的温柔的眼睛,用他的洁白的牙齿和开朗的面容,就能打动哪怕是最吝啬的人的心肠;他用不着乞求,就能打开人们的哀矜之心,因为人们都很乐意能让他高兴。这完全是真的,在我做推车工的时候,他和卡比在短短一段时间的巡回演出里,就积聚了十八个法郎,这是一笔可观的数目。
我们的钱包里本来存有一百二十八个法郎,现在加上马西亚挣得的十八个,就有了一百四十六个。这样,买一头王子的奶牛就只差四个法郎了。
尽管我不愿意在矿井干活,但是,离开瓦尔斯却使我伤心,因为我必须和亚历克西、加斯巴尔大叔还有老夫子分手,我是命中注定要和我爱的并且也爱我的人离别的。
往前走!
肩上挎着竖琴,背上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