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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看、看春宫画、小电影之类,我亦顾而乐之。一般普通的表现是搜集明星照片、海报,或到电影院看莱奥纳多,所以此道人人都难免,只是程度深浅标准高下而已。除了“画像恋”的癖好外,我在台大,有一次经过延平北路,在一家服装店的橱窗里,看了一个舶来品的塑料材料(?)的模特儿,造型、表情、姿势、身材,皆属极品,我看呆了,后来又去过几次,留连不已。台湾一般百货公司或服装店所有的模特儿都是本土制的,都土头土脑,不好看,可是当年延平北路那一个模特儿却完全不同,我怀疑我又叫能有轻微的“雕像恋”(pygmalionism)的倾向,可惜我不是艺术家,否则我也许会像那位古希腊雕塑家一样,迷恋上自己创造出来的美女呢。古书《闻奇录》记唐朝进士赵颜有“画像恋”,对一画中美女神往不止,画工说:“余神画也,以亦有名,曰‘真真’,呼其名百日,昼夜不歇,即必应之。”赵颜遂叫“真真”叫了一百天,画中人真活起来了,这是“画像恋”转出的白日梦,我无此福气也。古书《王子年抬遗记》记刘备有“雕像恋”,他的甘皇后十八岁,漂亮无比,但刘备和她做爱时,却要旁边一个高三尺的玉雕美人陪着,刘备“昼则讲说军谋,夕则拥后而玩玉人”,可见刘备是“雕像恋”同志也。
如此这般的“雕像恋”后四十年,我在东森电视台做“李敖黑白讲”节目,访问了“情趣商店”,老板拿出“吹气娃娃”展示,并说如果有资本支援,他们可做出与真人一样的硅胶美女,长相、身材、尺寸等等都可任君选择。我在电视节目中特别提到古书《中西纪事》的记录,这书记清朝人看到洋人能“刻物为裸妇人,肌肤骸骨,耳目齿舌阴窍,无一不具。初折叠如衣服,以气吹之,则柔软温暖如美人,可拥以交接,如入道。其巧而丧心如此”。我说这一有趣的见闻,可见清朝时代就有这种可以跟“它”性交的“吹气娃娃”了,今天“吹气娃娃”的最大缺点是不迫真、不好用、不舒服,如果现代科技可以完全做出和真人一样逼真、好用、舒服的硅胶美人出来,不但身上有声光化电配备,且具松紧、润滑、颤动、吐纳效果,一应俱全。或燕瘦、或环肥、或海伦、或玛丹娜……任君择之,并可照你提供的照片订做一个,这岂不比真人更少麻烦?陈水扁若开一“台北市硅胶美人妓女户”,岂不比真妓女更经济、卫生、安全、人道?并且永远不会抗议呢。以上意见,我从不认为是开玩笑或狂想曲,而是我很认真的建议,当然,为了不歧视女性,“硅胶裸男”亦照样可大量制造,只要别像李敖就好啦。我在电视节目中展示情趣商店做的dildo(即郭先生、角先生、假jī巴、人工yīn茎),技术之高,已全然拟人化,并且比真人还理想呢。真人纵大淫棍,一连两次,也会“指头儿消乏”;纵威而钢,一连两次也会,“哲人其萎”,但“硅胶裸男”却用之则行、舍之则藏、阳道永壮、青春不老,岂不更理想中用?若说硅胶不是真人,和“它”性交会有心理障碍,此真浅人之论,人生真伪,只在幻想力丰不丰富、只在一念之转。若说面对真人才有情调,也是胡说。妓院中有妓女一边接客一边同隔壁也在接客的妓女聊天之事,也有大喊“卡经!卡经!”(闽南话“快!快!”)者,是真人又怎样,又何情调之有?结论是恋真人固是人之大欲,但“硅胶雕像恋,,在现代科技效果下,虚拟幻境、上情下达,亦足多者。这种发现与真话,只有李敖说得出来并说得头头是道、有益众生。“画像恋”万岁!“雕像恋”万岁!“硅胶雕像恋”更万岁!
4 投笔纪
虽云从戎,却未投笔军中黑暗,我来掀底
我在台大毕业后两个多月,就南下风山服兵役了。服的兵役是一年半制的预备军官,距今已是三十九年前,在这种军官中,我自是老大。我虽以老大自居,可是国民党政府显然不承认,因为他们把我“开除军籍”了。我在一九七二年以叛乱罪被判十年,一九七五年又被改判八年半。按“兵役法”第五条:“凡曾判处七年以上有期徒刑者禁服兵役,称为禁役。”从此我就失掉服兵役的“义务”(美国说法)或权利(苏联说法)川对国民党政府说来,他们在我身上花的代价,显然全失败了;可是对我说来,我却利用这一年半的机会,值回票价式的因“祸”得福。我能把自己锻炼成男子汉,一年半的军人生活,对我颇有帮助。写到这里,我真要感谢整我整得无微不至的国民党了!
一年半预官生涯中,义半年在凤山陆军步兵学校受训。由于我精力过入、从不午睡,所以我利用午睡时间偷偷写日记,再把日记包在塑料袋中,放在胸前,跟我寸步不离,不论雨下或汗如雨下,拜塑料之隔,日记本不受影响。就这样的有心记录,我留下了所有预备军官都做不到的奇迹-足足一年半完整不缺的预官日记。三十多年后,跟我同队受训的潘豌刚、杨尔琳、刘耀祖、施河、陈瑞洲都分别为它写了序文。
在这部六十六万字的日记里,看似鸡零狗碎,实系片羽吉光,许多军人时代的李敖生涯,也就跃然纸上。我摘录一些相联系着,不但在一定条件之下共处于一个统一体中,而且,以见李敖的军人时代。
当时我理想中的勇敢文入榜样是美国文学家海明威。九月十六日我写信给马戈:
军中已十日,一直可说积极愉快,目前最心折的人是海明威,我买了一本何欣写的《海明威创作论》,读之颇快,我喜欢他那几次参加战斗,追求死的精神与勇迈,因此在军中生活,我的态度与看法殊遇异于一般人,我觉得这不是虚度日子,这是最好的一种磨练与生活。因此我在这儿实在可说很愉快。我井非完全忘怀了过去,在休憩和疲惫之余,我也偶然想起往日的欢乐日子与忧郁的岁月,可是它们已经不能再给我什么——那至多只是一层云翳一般的梦幻,虚无的、黯淡的、不能震撼我的、瞬息就会过去的……
九月二十三日我又有凤山杂诗写军中情况:
白天世仇为烈日,晚上情人乃草席。
整日耳边闻何事?立正稍息与看齐。
第二天我又写:
南台九月很少雨,整日昏昏不得已,水厂断水不必愁,每天沐以汗洗。
九月二十九日我写受训者的自我介绍:
十四队自我介绍,一个人说:“将来做总统,先取消军训。”
十月二十日我写军中干部嘴脸:
队前吆喝人生畏,台上颐指群俯首,羔羊圈里是大虫,长官到来变走狗。
十月二十八日在里港,写一个难忘的午后:
整日上午六0及八一炮讲习试射,面对美浓溪旁,群山遥抱,溪水与砂石相间,午饭后人皆就荫而卧,我却携板凳、望远镜、讲义夹步于一砂石角上,远眺二村女浣衣,二童子浮于木上戏水,全身虽受日炙,然以清风澄水微波,亦不觉其苦也。现在我还在该处写日记,一同学言我如是颇有“诗意”,我心头有所思,可是充满了一片茫茫的味儿。往远处望,山真是高得多,平望过去,鹅卵石、碎石、绿草、黑沙、浅水、长堤、轻烟、微波、浅蓝的天、不定的白云、云上的山峰,现在我准备来一次水清而濯足了。上面太阳晒着,水不算凉,可是脚放下去却有一番“不如足下”的感觉,头上的胶盔还不错,遮了不少的阳光和热度,水中的鱼比蝌蚪还要小,板凳放在沙上就陷了下去,愈陷愈深。我这样在水边随手随笔,简直没章法,也没伦次,现在想到的是Thoreau的Wdldan,又想到Lakeo,想到自然的美、自然的可爱与永恒,上午看炮的射击,幻想到如果目标是人,那种伤亡是多凄惨的事!我现在要到水深处走走。村民于炮方停,争涉水至八八码处抢弹壳。脚一在水中走,黑沙就飞起来了。水中卷绑腿、差点斤湿了。一个黄蝴蝶就水边飞过,满可爱的。
因为景色太美,故未能读书,也婆婆妈妈的这样杂写了一阵。
十月三十一日我写防毒训练,强迫去毒气教室闻催泪性毒气:
个个弄眼又挤眉,丑态百出莫问谁,任你心肪坚如铁,也要忻然把泪垂。
铁石心肠李太岁,忽然多情似小妹,毒气室中挤出来,一把鼻涕一把泪。
一九六0年一月十八日我写指导员与我:
今日为第二次教室值日,指导员当众为我扣领扣,我昂首做痒之状,众一再哄堂不止,下课时指谓我为第九队偶像,人人都学我,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