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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弟,太阳大,风也热。嗯,是太阳把风晒热了。一八一二年我住在弗拉基米尔省尤利耶沃县,当时那里树木很少。整个夏天热得要命,从早到晚只有躲在地窖里才不会热死。”
“嗯,上帝创造奇迹!上帝大智大慧,一切都创造得不能再好了。夏天正是各种有益于人类的庄稼生长的时候,上帝就给它温暖。冬天,土地需要休息,上帝就用雪盖住它。”
“可是法国佬当时却没有算到这一点。他们夏天打到我们这里来,以为天气一直暖和下去了,可是到了冬天只好回去。他们碰上了严冬。”
“这是因为冬天里太阳照的时间短。在天上挂这么五、六个钟头就没啦。”
“就是嘛。那时候,法国佬存心跟俄国人捣乱。他们破坏城市,火烧莫斯科。他们以为没有上帝了,可是上帝还是有的。他们逃命都逃不及。”
“那时候人们还编了歌子形容法国佬逃命的狼狈相呢,”母亲口想道。
波拿巴跳舞也顾不上,
丢了吊袜带他心发慌,
帕登帕登①他直叫唤!
①法语:对不起。这句诗讽示法国人逃跑时,直喊“劳驾,让一让”的意思。
“他才不在乎呢。闯荡了这么多年,也不简单啊!哪一个人嘴上不挂着波拿巴,波拿巴!”——
“可是他结果还不是个渺小人物!象一滴水似的——一文不值!”
“别看鸟儿小,爪子可厉害。法国佬打到莫斯科之前,我在波梁纳有一座庄园,里面有石头房子、有果园、有各种作坊、有浆果和水果——全是自家的。除了鸟奶,什么都有。可是从尤利耶沃回来的时候,我一看哪,只剩下几堵烧焦了的墙壁。好端端的庆国就这么烧了个精光。这就是他那个害人精①干出的好事!”
①指拿破仑。
外祖父叹了口气,大家一言不发。
“还有哩,”老人改换话题说,“我们看见江河不倒流,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江河发源于高原,然后向低处流,越流越低。要河水倒流是办不到的。要是在路上遇到障碍,就绕过去,还是一直往低处流,流……”
“这也是上帝指示的道路。但是在歌子里却唱道:‘水停在丛山中……’”
“这大概是指水井说的。比方说,在梅基喜①,地势高,全莫斯科都用那里的井水。”
①梅基喜是莫斯科省的一个城市。
“那是什么样的水啊!清清亮亮……象眼泪一样!”母亲附和著称赞道。
“那水又好又多。今天流来那么些,明天又流来那么些。从前大家称赞莫斯科河的水,说它是软水,又清亮。可是后来办了工厂——把水搅浑了。”
这时侍役端上红烧牛肉,母亲请外祖父吃。
“我们特意为您,爸爸,用牛奶喂了一条牛犊!您来点精肉好吗?”
“干吗老请我一个人吃呀吃呀,瓦西里·波尔菲雷奇你也不要待慢他。”
“他是这儿的主人,爱吃什么,他自己会拣的,您请吧。我知道,您爱吃精肉。喏,这一块大概还不错吧?”
大家又不作声了,沉静中只听得刀叉叮当作响。
“就拿牛犊子来说吧,”外祖父说。“牛犊子也是各种各样的。有的喝奶喝得多,有的喝得少。有时候还会有这样的事:牛犊子喝了不知多少奶,结果还是皮包骨头。”
“爸爸,在这上面,喂牛的要负一部分责任。”
“喂牛的自然有责任,不过有时候倒是牛犊子自己不争气。有一种叫做不知饱足的病。马也会得这种病。我记得,我有过一匹骗马,老喂老喂,它还是皮包骨,后来只好把它卖给剥死兽皮的作坊。”
“我们田庄上有个庄家汉也得了这种病,弄得一家人都去讨饭了。”
“得了这种病非讨饭不可!”
“但愿上帝保佑,千万别得这些病,”父亲说道,他近来已经开始感到身体很不舒服。
“对,不管是谁,得了病总是不好受的,不过,病也是各种各样的。我有一个做买卖的朋友,他并没有什么大病,只不过老是发愁、伤心罢了,也役旁的。看医生吃药,请神甫念经,还去求了侍奉上帝的圣徒,都不顶用。”
“也许是别人的毒眼把他盯出了毛病,要不就是魔鬼附了身……”母亲猜道。
“也许是吧。”
“我们村子里有一个女人,也总是抱怨说是心里愁闷。可是在教堂里,人家一唱《天使颂》或者唱领圣餐诗,她立刻叫嚷起来。什么办法也治不了她:请神甫来念经;村长用鞭子抽了她好多次——她还是那样。她叫嚷的时候,肚子鼓得挺大,象座山,您想想那光景吧。”
“这样,魔鬼就赶忙从她肚子里冲出去了,”外祖父说了句笑话。
“这我可不知道。我们为她想尽了办法,全不顶用,只好撒手不管。人家不赶她去替地主干活,她也不到自己地里去干活,坐在家里百事不千。”
午饭快吃完的时候,外祖父轻轻打着哈欠,甚至打起盹来。大家吃完点心,大声推开椅子。外祖父行了饭后亲吻礼(母亲和所有的孩子走上去吻他的手),便到自己卧室里去休息。
老头子睡午觉的时候,母亲一刻也不歇。她和娜斯塔霞坐在客厅里(离外祖父的房间很近),谈得非常起劲,连我们也听到了她们的谈话。
“告诉我,姨太,你们怎么想起上我们这儿来的呢?”母亲问道。
“是我劝他来的;他是一辈子也不会想到上这儿来的。我对他说,他们盼您盼了多少年啦,可您老是不去。”
“唔,谢谢,谢谢你,亲爱的!”
“不过,格利果里·巴甫内奇知道以后,他可气炸啦!他从莫斯科郊区赶进城来,大嚷大叫:‘您敢到札特拉别兹雷家去!我禁止!’他甚至摔烛台砸人,险些儿砸破老爷子的脑门儿!”
“居然砸起亲父亲来!爸爸怎样说呢?”
“他倒没什么。他说‘呶,你打死我吧,打死我吧’。”
“是啊,父母的心多好!儿子要行凶,老子却心平气和地说:‘呶,没什么,你打死我吧,打死我吧!’儿子折磨他,骂他,他全准备忍受!”
“我们吓得半死不活地站在那里,可是二少爷一个劲儿的闹,一个劲儿的闹!他说:‘我一辈子记得那个臭安娜!’他居然骂,骂您,太太,就是说,用最难听的话骂您!”
“让他去骂吧,又骂不掉一块肉,只要……”
母亲没有把话说完,沉思了一会。兄弟的辱骂,她的确并不放在心上,但是他的威胁,她却很害怕。唉!尽管目前她得到了胜利,但是她脑子里时刻忘不掉心事:无论她怎么卖力,无论父亲对她说过什么体己话,她的一切努力到头来将是劳而无功,她的全部胜利将是过眼云烟,老头子的财产迟早准会落到他那个忤逆不孝的宝贝儿子手里。
“所以他一走,巴维尔·波利西奇立刻坐下来给您写了那封信……”
“谢谢你!谢谢!唔,那个……”
母亲不敢直接说“遗嘱”二字,娜斯塔霞却能领会“那个”的意思。
“您是说遗嘱吧?”她说,“这我就不知道了……就在他跟格利果里·巴甫内奇吵嘴那天晚上,他们把克留克文叫来,跟他在书房里小声谈……”
“谈什么?”
“想必是谈遗嘱。”
“但愿如此!”
“太太,您还是问一问他吧!”
“嗳,瞧你说的!我去问他,他准会把我轰出去,准会把我轰出去!要是你……”
“我刚开口,自己就后悔了。差点儿没给撵出去。”
“唉,爸爸呀,爸爸呀!他样样都好,就是这……”
“太太,您也别太担心!上帝是仁慈的,只要他一想起来,马上就会立遗嘱。难道没有遗嘱您什么也得不到吗?世界上大概还没有不受法律保护的地#吧?”
“话是这样说……世界上没有不受法律保护的地方,可是我和阿丽娜妹妹——我们两个都是分出去了的女儿。我们给爸爸立过文契。”
“您要是不立文契就好了。”
“我哪能不立!那时我刚满十五岁,还不懂得这种文契是干什么的。我要是不立文契,他就说,‘好吧,什么也不给你,你当一辈子老姑娘!’我立了文契,他答应给我六万卢布的陪嫁,后来却只给了三万。瓦西里·波尔菲雷奇和我的姑子们为这三万卢布可把我折磨够了。”
“唉,罪过罪过!”
“常言说得好,胳膊肘儿离得近,可就是看得见咬不着。依你看,老头子的钱,至少有多少?”
“钱的事儿,他总瞒着我。不过,他现在也还在攒钱。有时候他把钱存到监护院去。他非常吝啬。一天比一天吝啬。头些日子听格利果里·巴甫内奇的仆人说,似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