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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向他证明,既然亲生父母健在,就不需要请主婚父母,这样他们便强迫他打消了原意。但是他终究还是坚持了婚礼要在早晨举行,而且只举行最简单的仪式,只请必不可少的证婚人参加典礼。
“象那些小市民一样,绕着读经台走一圈,就完事了,”后来卡列利亚·斯杰播诺夫娜心酸地抱怨说,“既然这样,何必做结婚礼服!也不让大家借着烛光欣赏欣赏这可怜的女孩子!”
新婚夫妇关在维和吉诺庄园里,整整一个礼拜没有出门。这个礼拜过得快乐而清静,连瓦连亭·奥西波维奇也没有流露洋溢的感情。
一个礼拜后,布尔马金小两口上莫斯科去了。
莫斯科充满了喧嚣和嘈杂,正是冬季的社交活动达到高潮的时光。莫斯科街头的繁忙景象,使从未离开过偏僻故乡的米洛奇卡眼花缘乱,目瞪口呆。布尔马金并不富有,要求也不高,他下塌在苏哈列娃的客店里,这里同样的嘈杂,加上房间狭小,环境又不卫生,因此一到达目的地米洛奇卡使得了头痛症。不错,她从小住在“破庙”里,而且不是娇生惯养的千金,但是,乡下毕竟宽敞、安静、空气新鲜。这儿呢,拥挤、喧闹、肮脏,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叫人恶心的怪味儿。透过尘封的、肮脏的玻璃窗很难看清广场上的情景,尽管广场上也没有什么好看的东西。广场上,从早到晚响着赶集的人们的嗡嗡的喧闹声,停着一排一排的大车,庄稼汉和小市民们在大车附近跑来跑去。
“我还以为你在莫斯科有一座住宅呢,”米洛奇卡环视着她将在这里居住个把月的房间,厌恶地说。
布尔马金如梦初醒。的确,这有点煞风景。让这么美丽、这么圣洁的女人呆在这么可怕的环境里!这太不象话,这几乎等于犯罪!
“真的,有点儿挤,”他赶忙说,“可是,我住惯了这家客店,再说,这里的店主是个正派人。你要愿意,我可以吩咐他们把隔壁的一个房间租给我们,这样我们就有两个房间了。”
“得啦吧,这儿没法住:又脏又臭……唉,你干吗要把我带到莫斯科来!现在,在我们家乡正是行乐的时光……在邻居家聚会,在县城里参加跳舞晚会……”
真糟!他竟没考虑怎样解决米洛奇卡的吃饭问题。因为他一个人来莫斯科的时候,通常是在大英饭店吃饭,所以现在他也把妻子带到那里去用餐。沿路能叫到的马车全是早已不时兴的那种寒酸的货车。长毛蓬松的农家的瘦马、破破烂烂的挽具、没有盖腿车毯的简陋的雪橇车——如是而已。米洛奇卡说什么也不肯坐这种车。
“得啦吧,这种车哪能坐两个人;走到坑洼地上,准把我颠出去,”她说,几乎要哭了。
只好跑到“停车站”去雇一辆漂亮马车。
大英饭店里人声鼎沸。一群大学生,有已经离开学校的,有在校的,他们喝着吃着,同时高谈阔论着。谈艺术,谈莫恰洛夫扮演李尔王的尝试,谈别林斯基的近著,谈格朗诺夫斯基即将举行的学术辩论会,等等。在场的人大部分是布尔马金的熟人,他们热烈地欢迎他。他把妻子介绍给其中的几位;有两、三个熟人甚至把座位搬过来,和他们一起用餐。布尔马金觉得很幸福;他好象又回到大学生活的气氛中,谈话拨动了他的最活跃的心弦。他完全听凭感情的支配,不时跳离座位,跑到别的餐桌上,参加别人的谈话,总之,从他的举止来看,他似乎全然忘了他的爱妻。米洛奇卡面色苍白,不住地咬嘴唇,爱理不理地回答新交们亲切地向她提出的问题。
饭总算吃完了;米洛奇卡恨不得赶快离开这儿。
“喂,老兄,你上当了!”贝斯利琴悄声对布尔马金说,他是个老医科学生,已经念了六年大学,似乎打算永远保持大学生的头衔。
“我求你不要这样说!她是个圣洁的女人!”
“这种圣洁的女人会给你苦头吃的:不,亲爱的朋友:我们这种人,不该结婚,尤其不该讨这种尤物!”
米洛奇卡从饭馆出来时,神情疲惫,满肚子不高兴。她不是走,而是在街上奔跑。
“以后我们每天都要上这种小馆子吗?”她厌恶地问。
“难道你不喜欢吗?”
“有什么好喜欢的!吵吵闹闹,又臭又脏……头痛死了。”
“我们现在就回家去休息。”
“哼,‘回家去’——又到客店去吗?从一个臭地方到另一个臭地方去吗?”
“米洛奇卡!我的朋友!忍受点吧!他们答应我,明天给我们在市中心找个住处。房间挺干净,至于吃饭的地方,要是你不愿意去大英饭店,可以把伙食包给女店主。”
这是第一次小吵小闹,但它整整继续了一天。回到苏哈列娃的客店后,米洛奇卡哭了一晚上,把丈夫数落了个一无是处。显然,她的内心的力量开始显露了一些,不过它不是布尔马金所期望看到的那一面。他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抓头发,不知如何是好。
“唔,饶恕我吧!”他跪在“圣女”面前说,“我是个责人,对于生活上的事一窍不通!我一定急起直追,你等着看吧!”
第二天快吃午饭的时候,瓦连亭·奥西波维奇把妻子带到了另外一家旅馆。这家新旅馆开设在市中心区的特维尔大街上,相当整洁;可是两个小房间的租费比苏哈列娃那里要贵两倍。伙食讲好包给了女店主。
米洛奇卡平静了一些。仆人和侍女收拾房间的时候,她同意跟丈夫一道儿去逛特维尔大街。外面天色已经黑下来;街灯发出昏暗的光亮;几家商店和啤酒店的窗子里闪着有气无力的灯光。但是黄昏时的街头,交通正繁忙,柳德米拉·安德烈耶夫娜害怕迎面驶来的雪橇压着她,不时发出惊慌的叫声。他们弯进一家糕点店,每人喝了一杯可可。一句话也没有说,仿佛是这不习惯的环境使他们两人感到不好意思似的。
他们这样闷闷不乐、单调乏味地过了几天。布尔马金带妻子去看戏。这天上演的是《哈姆雷特》。首先,叫米洛奇卡奇怪的是丈夫没领她到包厢去,却坐在普通的池座。其次,她不喜欢莫恰洛夫,而那使她丈夫浑身颤栗的“……鞋子还一点都没有穿旧……”①的名句(当悲剧演员念到这里时,丈夫甚至用臂财碰了她一下),她根本无动于衷。
①这句台词的前后文是:
脆弱啊;你的名字就叫女人!——
短短一个月;她象泪人儿一样
给我父亲送葬去穿的鞋子
还一点都没有穿旧呢,哎呀,你看她,
(无知的畜生也还会哀痛得久一点呢!)
她居然就同我的叔父结婚了……
(见《哈姆雷特》第一幕第二场。据卞之琳先生的译文)
“呃,怎么样?你感动吗?”回家时他问她。
“嗯……没什么……”她懒洋洋地回答。
“‘没什么’!怎么可以这样说呀!这是奇妙的、绝妙的、神妙的啊!莫恰洛夫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演得激动人心!他有时候有点神经质,可是今天……从第一个字到末尾一个字,念得字字传神!可惜,听说,他开始贪酒了。”
“你瞧……一个酒鬼,可你还捧他!”
“我不是捧酒鬼,是夸艺术家,米洛奇卡!我的朋友!你怎么啦?”
“我觉得……无聊……”
“别着急,三天后演《悭吝人》,我带你去看史迁普金的演出。”
“也是个……酒鬼吗?”
布尔马金不再往下说了。他默默地把妻子送到家里,对她说,他想出去走走,就把她一人留下了。
他在寂静的街上整整徘徊了两个钟头,竭力要对已经发生的事做出结论来。米洛奇卡、莫恰洛夫、“酒鬼”、“鞋子还一点都没有穿旧”,这一切在他脑子里搅做一团,很难理出个头绪,虽然他感觉出,总有一个什么东西,马上就要破坏他的内心的平衡了。
他觉得难受极了。一个模糊的、极端残酷的念头在他脑子里闪过,使他的心感到剧烈的痛楚。后来他走累了,满脑子的混乱随着身子的疲乏逐渐隐退,他的心情也就平静了一些。
“我该多么蠢啊!”他自言自语说,“我娶她时没有想到她还是个小孩,她需要快乐……向她伸出手去的时候,我许诺过,这只手要把她领上人生的大道,作为一个正派人,我必须言而有信。我必须完成的不是我这个被生活毁了的人所需要的事,而是她那纯洁、高尚心灵所渴求的东西。我一定要完成这个任务,即使我不得不因此弃绝我最珍贵的东西,弃绝我心上至今视为圣物的东西!米洛奇卡才是我的圣物!是她,只有她!我为什么偏偏想到上莫斯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