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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大命,特尽心於庶狱。臣心识昏愦,岂足论圣功之深远,谈天德之高大哉!陛
下兼众美而有之,靡不备具,微臣深为陛下惜之重之,爱之宝之。
《周易》曰:“知进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知得而不知丧。”又曰:
“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惟圣人乎!”由此言之,进有退之义,存有亡
之机,得有丧之理,老臣所以为陛下惜之者,盖谓此也。《老子》曰:“知足不
辱,知止不殆。”臣谓陛下威名功德,亦可足矣;拓地开疆,亦可止矣。彼高丽
者,边夷贱类,不足待以仁义,不可责以常理。古来以鱼鳖畜之,宜从阔略。必
欲绝其种类,深恐兽穷则搏。且陛下每决死囚,必令三覆五奏,进素食、停音乐
者,盖以人命所重,感动圣慈也。况今兵士之徒,无一罪戾,无故驱之於战阵之
间,委之於锋刃之下,使肝脑涂地,魂魄无归,令其老父孤儿、寡妻慈母,望
轊车而掩泣,抱枯骨而摧心,足变动阴阳,感伤和气,实天下之冤痛也。且兵,
凶器;战,危事,不得已而用之。向使高丽违失臣节,而陛下诛之可也;侵扰百
姓,而陛下灭之可也;久长能为中国患,而陛下除之可也。有一於此,虽日杀万
夫,不足为愧。今无此三条,坐烦中国,内为旧主雪怨,外为新罗报雠,岂非所
存者小,所损者大?
愿陛下遵皇祖老子止足之诫,以保万代巍巍之名。发霈然之恩,降宽大之诏,
顺阳春以布泽,许高丽以自新,焚凌波之船,罢应募之众,自然华夷庆赖,远肃
迩安。臣老病三公,朝夕入地,所恨竟无尘露,微增海岳。谨罄残魂馀息,豫代
结草之诚。傥蒙录此哀鸣,即臣死骨不朽。
太宗见表,叹曰:“此人危笃如此,尚能忧我国家。”虽谏不从,终为善策。
贞观二十二年,军旅亟动,宫室互兴,百姓颇有劳弊。充容徐氏上疏谏曰:
贞观已来,二十有馀载,风调雨顺,年登岁稔,人无水旱之弊,国无饥馑之
灾。昔汉武帝,守文之常主,犹登刻玉之符;齐桓公小国之庸君,尚涂泥金之事。
望陛下推功损己,让德不居。亿兆倾心,犹阙告成之礼;云、亭伫谒,未展升中
之仪。此之功德,足以咀嚼百王,网罗千代者矣。然古人有云:“虽休勿休”,
良有以也。守初保末,圣哲罕兼。是知业大者易骄,愿陛下难之,善始者难终,
愿陛下易之。
窃见顷年以来,力役兼总,东有辽海之军,西有昆丘之役,士马疲於甲胄,
舟车倦於转输。且召募投戍,去留怀死生之痛,因风阻浪,往来有漂溺之危。一
夫力耕,年无数十之获;一船致损,则倾覆数百之粮。是犹运有尽之农功,填无
穷之巨浪,图未获之他众,丧已成之我军。虽除凶伐暴,有国常规,然黩武玩兵,
先哲所戒。昔秦皇并吞六国,反速危祸之基;晋武奄有三方,翻成覆败之业。岂
非矜功恃大,弃德轻邦,图利忘害,肆情纵欲?遂使悠悠六合,虽广不救其亡,
嗷嗷黎庶,因弊以成其祸。是知地广非常安之术,人劳乃易乱之源。愿陛下布泽
流人,矜弊恤乏,减行役之烦,增雨露之惠。
妾又闻为政之本,贵在无为。窃见土木之功,不可遂兼。北阙初建,南营翠
微,曾未逾时,玉华创制,非惟构架之劳,颇有工力之费。虽复茅茨示约,犹兴
木石之疲,假使和雇取人,不无烦扰之弊。是以卑宫菲食,圣王之所安,金屋瑶
台,骄主之为丽。故有道之君,以逸逸人;无道之君,以乐乐身。愿陛下使之以
时,则力不竭矣;用而息之,则心斯悦矣。
夫珍玩技巧,为丧国之斧斤;珠玉锦绣,实迷心之酖毒。窃见服玩鲜靡,
如变化於自然,职贡奇珍,若神仙之所制,虽驰华於季俗,实败素於淳风。是知
漆器非延叛之方,桀造之而人叛;玉杯岂招亡之术,纣用之而国亡。方验侈丽之
源,不可不遏。夫作法於俭,犹恐其奢;作法於奢,何以制后?伏惟陛下,明照
未形,智周无际,穷奥秘於麟阁,尽探赜於儒林。千王理乱之踪,百代安危之
迹,兴亡衰乱之数,得失成败之机,固亦包吞心府之中,循环目围之内,乃宸衷
久察,无假一二言焉。惟知之非难,行之不易,志骄於业著,体逸於时安。伏愿
抑志摧心,慎终成始,削轻过以添重德,择今是以替前非,则鸿名与日月无穷,
盛业与乾坤永泰!
太宗甚善其言,特加优赐甚厚。
卷九 安边第三十六(凡二章)
贞观四年,李靖击突厥颉利,败之,其部落多来归降者。诏议安边之策,中
书令温彦博议:“请於河南处之。准汉建武时,置降匈奴於五原塞下,全其部落,
得为捍蔽,又不离其土俗,因而抚之,一则实空虚之地,二则示无猜之心,是含
育之道也。”太宗从之。秘书监魏徵曰:“匈奴自古至今,未有如斯之破败,此
是上天剿绝,宗庙神武。且其世寇中国,万姓冤雠,陛下以其为降,不能诛灭,
即宜遣发河北,居其旧土。匈奴人面兽心,非我族类,强必寇盗,弱则卑伏,不
顾恩义,其天性也。秦、汉患之者若是,故时发猛将以击之,收其河南以为郡
县。陛下以内地居之,且今降者几至十万,数年之后,滋息过倍,居我肘腋,甫
迩王畿,心腹之疾,将为后患,尤不可处以河南也。”温彦博曰:“天子之於万
物也,天覆地载,有归我者则必养之。今突厥破除,馀落归附,陛下不加怜愍,
弃而不纳,非天地之道,阻四夷之意,臣愚甚为不可,宜处之河南。所谓死而生
之,亡而存之,怀我厚恩,终无叛逆。”魏徵曰:“晋代有魏时,胡部落分居近
郡,江统劝逐出塞外,武帝不用其言,数年之后,遂倾瀍、洛。前代覆车,殷鉴
不远。陛下必用彦博言,遣居河南,所谓养兽自遗患也。”彦博又曰:“臣闻圣
人之道,无所不通。突厥馀魂,以命归我,收居内地,教以礼法,选其酋首,遣
居宿卫,畏威怀德,何患之有?且光武居河南单于於内郡,以为汉藩翰,终於一
代,不有叛逆。”又曰:“隋文帝劳兵马,费仓库,树立可汗,令复其国,后孤
恩失信,围炀帝於雁门。今陛下仁厚,从其所欲,河南、河北,任情居住,各有
酋长,不相统属,力散势分,安能为害?”给事中杜楚客进曰:“北狄人面兽心,
难以德怀,易以威服。今令其部落散处河南,逼近中华,久必为患。至如雁门之
役,虽是突厥背恩,自由隋主无道,中国以之丧乱,岂得云兴复亡国以致此祸?
夷不乱华,前哲明训,存亡继绝,列圣通规。臣恐事不师古,难以长久。”太宗
嘉其言。方务怀柔,未之从也,卒用彦博策,自幽州至灵州,置顺、祐、化、长
四州都督府以处之,其人居长安者近且万家。
自突厥颉利破后,诸部落首领来降者,皆拜将军中郎将,布列朝廷,五品已
上百馀人,殆与朝士相半,唯拓拔不至,又遣招慰之,使者相望於道。凉州都督
李大亮,以为於事无益,徒费中国,上疏曰:“臣闻欲绥远者必先安近,中国百
姓,天下根本,四夷之人,犹於枝叶,扰其根本以厚枝叶,而求久安,未之有也。
自古明王,化中国以信,驭夷狄以权。故《春秋》云:‘戎狄豺狼,不可厌也;
诸夏亲昵,不可弃也。’自陛下君临区宇,深根固本,人逸兵强,九州殷富,四
夷自服。今者招致突厥,虽入提封,臣愚稍觉劳费,未悟其有益也。然河西民庶,
镇御藩夷,州县萧条,户口鲜少,加因隋乱,减耗尤多。突厥未平之前,尚不安
业,匈奴微弱以来,始就农亩,若即劳役,恐致妨损。以臣愚惑,请停招慰。且
谓之荒服者,故臣而不纳。是以周室爱民攘狄,竟延八百之龄;秦王轻战事胡,
故四十载而绝灭;汉文养兵静守,天下安丰;孝武扬威远略,海内虚耗,虽悔轮
台,追已不及。至于隋室,早得伊吾,兼统鄯善,且既得之后,劳费日甚,虚内
致外,竟损无益。远寻秦、汉,近观隋室,动静安危,昭然备矣。伊吾虽已臣附,
远在藩碛,民非夏人,地多沙卤。其自竖立称藩附庸者,请羁縻受之,使居塞外,
必畏威怀德,永为藩臣,盖行虚惠而收实福矣。近日突厥,倾国入朝,既不能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