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粪是哪有这么粗一筒呢?踏得我一鞋!”他归究“这个先生”,今天早晨起来不知
何以故他很恨这个先生。
晚半天学生各自还家今天不再来的时候,不知何以故和尚很是逍遥了,我妈的
生日今年也不再有了,忘记了,站在门槛以外同七先生攀谈。或日如此:十大以前
有一位乡下老太太进城,沿庙烧香,烧到文公庙,抽一张签,拿回去请她的女婿念,
是四言四句:“尔心不诚,叩我神明,斋戒沐浴,助油十斤。”所以今天兀的送二
斤香油来了——何以只送二斤?但这件事是和尚还没有十分息怒的当儿就发生了。
他站在门槛以外,问了七先生一件事,然后当面谈话。因为他在门口拾得了一条洗
澡手中,所以他问七先生,这样问:
“是你老人家的不是?”
“不是。”
“一定是哪一位乘凉的丢下的。”思忖着。
文公庙门口常有眷米的以及其他赤膊人等来乘凉。
“我伸手去摸,‘这是哪一位丢了什么东西?’——先生,你看,如今的人心
多么坏,王二家的她在那里拣粪,听见我这一说,连忙答应:‘是我丢的。’我说:
‘你丢的?你丢了什么东西?’我把手中剪在背后,她没有看清楚是洗澡手巾。
‘我的裹脚布!’你看如今的人心多么坏,喜得是一条手中不是银子!”
七先生且听且欢乐。话来话去,又提到今天上茅厕上面去了,很是一个余兴的
样子——
“先生,今天粪缸上的粪,我看不像小孩子的粪——这可应了一句俗言:‘夫
妻两个来尿,不是你也是我。’”
说着盯了七先生看,也笑。七先生笑而不答。“来尿”云者,是说睡在床上屙
尿,实际上是指十岁以下的小孩子说,若一岁两岁又不大适用,因为那是当然的,
来尿则有个责备的意思,不应该。
门口外是吴盛记的那一匹叫驴又来了,兀的一叫。和尚连忙跑去,指着吴盛记
放驴的孩子厉声说道:
“你这个驴!把我的园墙又挤塌了!你这个鸟东西!你再不好好的照管它我就
驮根棍子打!”
鸟东西躺在地下玩。骂了这几句——怎么只骂了这几句?站在那里不晓得回去
了。回去,且走,又骂:
“倒运的铺子养这么个驴,连尿也闻!打都打不走!”
“闻什么尿,和尚?”
王二家的远远的站着打趣他。
“你说闻什么尿!母驴尿什么尿!”
“这个和尚不是好和尚。”
“不是好和尚!你叫你王二把和尚赶走了他——不是好和尚!”
不屑于同王二家的多说话的一个神气,回去。
1929年
小说 柚 子
柚子是我姨妈,也就是我妻姑妈的女儿。妻比柚子大两岁,我比妻小一岁;我
用不着喊妻作姐姐,柚子却一定要称我作哥哥。近两年我同妻接触的机会自然比较
多;当我们大约十岁以内的时候,我同柚子倒很亲密的过了小孩子的生活,妻则因
为外祖母的媒介,在襁褓中便替我们把婚约定了,我和她的中间,好像有什么东西
隔住,从没畅畅快快的玩耍过,虽然我背地里很爱她。
妻的家几乎也就是我同柚子的家。因为我同袖子都住在城里,邻近的孩子从小
便被他们的父亲迫着做那提篮子卖糖果的生意,我们彼此对于这没有伴侣的单调生
活,都感不着兴趣,出城不过三里,有一座热闹村庄,妻的家便在那里。何况我们
的外祖母离了我们也吃饭不下哩。
我同别的孩子一样,每年到了腊月后十天,总是屈着指头数日子,不同的地方
是,我更大的欢喜还在那最热闹的晚上以后——父亲再不能说外祖母年忙不准去吵
闹了。我穿着簇新的衣服,大踏步跑去拜年,柚子早站在门口,大笑大嚷的接着—
—她照例连过年也不回去,这也就是她比我乖巧的好处(现在想起来,也许是我的
家运胜过她的缘故)。大孩子们赌纸牌或骨牌,我同抽子以及别的年纪相仿的小孩
——我的妻除外——都团在门口地下的青石上播窟眼钱,谁播得汉字那一面,谁就
算输。在这伙伴当中,要以我为最大量。外祖母给我同柚子一样的数目,柚子掌里
似乎比原来增加了,我却几乎耍得一文也没有。柚子忽然停住了,很窘急的望着我,
我也不睬她,仍然带着威吓的势子同其余的孩子耍。剩下的只有两只空掌了,求借
于一个平素最相信我的朋友。柚子这才禁不住现出不得了的神气喊道:“焱哥,不
要再耍吧!”我很气忿的答她:“谁向你借不成!”
许多糖果当中,我最爱的是饧糖。每逢年底,外祖母把自己家的糯谷向糖店里
去换,并且嘱咐做糖的师父搓成指甲大的颗粒;拿回家来,盛在小小的釉罐里,作
我正月的杂粮。柚子本不像我贪吃,为我预备着的东西,却也一定为她预备一份。
外祖母当着我们面前点罐子,而且反复说道,反正只有这么多,谁先吃完了谁就看
着别人吃。我心里也很懂得这话里的意义,我的手却由不得我,时刻伸到罐子里拿
几颗。吃得最厉害,要算清早打开眼睛睡在床上的时候——这罐了个就放在床头。
后来我知道我的罐子快完了,白天里便偷柚子名下的。柚子也很明白我的把戏,但
她并不作声。末了仍然是我的先完,硬闹着把柚子剩下的拿出来再分。
外祖母的村庄,后面被一条小河抱住,河东约半里,横着起伏不定的山坡。清
明时节,满山杜鹃,从河坝上望去,疑心是唱神戏的台篷——青松上扎着鲜红的纸
彩。这是我们男孩子唯一的游戏,也是我成年对于柚子唯一的贡献。放牛的小孩,
要我同他们上山去放牛;他们把系在牛鼻上的绳索沿着牛头缠住,让它们在山底下
吃草,我们走上山顶折杜鹃。我捏着花回去,望见柚子在门口,便笑嘻嘻的扬起手
来;柚子趁这机会也就嘲弄我几句:“焱哥替芹姐折花回来了!”其实我折花的时
候,并不想到柚子之外还有被柚子称作“芹姐”的我的妻。柚子接着花,坐在门槛
上唱起歌来了。
杜鹃花,
朵朵红,
爷娘比我一条龙。
哥莫怨,
嫂莫嫌,
用心养我四五年;
好田好地我不要……
……
“柚子只要好妆奋!”我得意极了,报复柚子刚才的嘲弄。
抱村的小河,下流通到县境内仅有的湖泽;滨湖的居民,逢着冬季水浅的时候,
把长在湖底的水草,用竹篙了卷起,堆在陆地上面,等待次年三四月间,用木筏运
载上来,卖给上乡人做肥料。外祖母的田庄颇多,隔年便托人把湖草定着。我同柚
子毕竟是街上的孩子,见了载草的筏,比什么玩意儿都欢喜,要是那天中午到筏,
那天早饭便没有心去吃。我比柚子固然更性急,然而这回是不能不候她的,有时候
得冒火,帮着她拿剪刀同线,免不了把她芹姐的也误带了去。白皑皑的沙滩上,点
缀着一堆堆的绿草;大人们赤着脚从木筏上跨上跨下;四五个婀娜的小孩,小狗似
的弯着身子四散堆旁;拣粪的大孩子,手里拿着铁铲,也愉个空儿伴在一块。这小
孩中的主人,要算我同柚子了,其余都是我两人要来的。这湖草同麻一般长,好像
扯细了的棕榈树的叶子,我们拾了起来,系在线上,更用剪刀修成唱戏的胡子。这
工作只有柚子做得顶好,做给我的好像更比别人的不同,套数也更多哩。
我小时欢喜吃菜心——现在也还是这样,据说家里每逢吃菜心的时候,母亲总
是念我。四月间园里长一种春菜,茎短而粗,把它割下来,剥去外层的皮,剩下嫩
的部分,我们叫菜心;烹调的方法,最好和着豆粑一齐煮。这固然也是蔬菜,却不
定人人可以吃得着;外祖母园里采回的,可说是我一人独享的了,柚子名义上虽也
同坐一席。外祖母欢喜上园割菜,太阳落山的时候,总是牵我同柚子一路去。说是
割春菜,不但我喜得做猪崽叫,在外祖母也确是一年中最得意的收获;柚子呢,口
里虽然说,“你有好的吃了”,仿佛是妒我,看她遇见一棵很肥硕的,却又大大的
喊起“焱哥!焱哥”来了。
夏天的晚上,大家端竹榻坐在门口乘凉;倘若有月亮,孩子们便部跑到村东的
稻场——不知不觉也就分起男女的界限来了。女的在场的一角平排坐着,一会儿唱
月亮歌,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