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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老赵,你倒保荐一个人看。”
“我夹袋里没这一号的人。”
“谁又有?”罗龙文紧接着说:“因为如此,徐海就格外值得重视。姓毛的说的什么话,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赵忠又问:“难道汪直只相信徐海一个?”
“不然!汪直相信的人还多,可是不能去。”
“谁呢?谁不能去?”
“举个例说,他对你就一定很相信。可是老赵,你肯不肯去呢?”
“我不肯。也不能!”
“那就是了。徐海等于替你老赵去涉风涛之险,你应该拿他的事当作自己的事一样。”
赵忠无话可答,苦笑着说:“罗师爷,我真说不过你!”
话虽如此,细想一想,觉得罗龙文的看法很深,也很实在。赵忠本性不算太坏,又关乎罗龙文的交情,终于将心里盘算好久,想说而不愿说的话挖了出来。
“有个办法,一定管用。可是这个办法,最好不用,因为关系太重,可能会结成仇怨,两败俱伤;不但我对不起我们主人,我自己亦会倒楣。”
说得如此严重,罗龙文不由得悚然动容:“老赵,”他摇摇手:“如果是这样,我宁可你不要说。”
越是这种态度,越让赵忠觉得非说不可。否则,就变成故意要手腕了。“说说不要紧,怎么做法再商量。”他说,“现成有个人在那里,可以庇护王翠翘,难道你没有想到?”
“你是指陆太婆?”
“是啊!王翠翘往她家里一躲,陆太婆再挺身出来说一句:翠翘是我干女儿,我亲自送她进京。这一来,眼前的灾难,一定可以躲过。可是,第一、陆太婆有没有这个胆量,肯不肯这么做?第二、赵、陆两家可能由此结怨,这对我家主人是决不会有好处的。”
对赵文华没有好处,当然对赵忠也没有好处。罗龙文很感动地说:“老赵,凭你肯说这话,就见得你的血性、义气。
徐海是我的朋友,我不能治一经、损一经。决不会冒昧,说实话,陆太婆这条路子,我也想到过,看法跟你差不多。怨家当然宜解不宜结,如果能够不结怨,你看,这个办法可以不可以试一试呢?”
“我想不出怎么能够不结怨?罗师爷,你的脑筋比我好,或者另有高见,不妨实说。”
“前半段照你的办法。后半段要分两方面来做。一方面不惜千金,访求绝色,兼程赶上去,最好能在华公到京之前追上,作为弥补;一方面让陆太婆写信给锦衣卫陆大人,到京见了面,陆大人向华公打个招呼,说两句好话,华公莫非真的不依不饶。自己要跟陆大人去结无谓的怨?”
“果然如此,当然没有话说。只怕办不到。”
“办不到就不做。”
赵忠沉吟一会答说:“照我看,很难。第一、千金易得,绝色难求;第二、锦衣卫陆大人,虽是陆太婆的胞侄,可是做侄儿的,大成疑问。”
“是的。不过我可以这样说,有人有钱,访救绝色不算太难;至于锦衣卫陆大人肯不肯听陆太婆的话,外人不得而知。
陆太婆是很直爽的人,我可以老实问她:令侄对你这位婶母是不是很尊敬?你说的话管不管用?请你实说。我想,她没有理由气我。如果她表示没有把握,此事就算作罢。老赵,你看行不行?”
“能这样,还有什么不行。好了,就这么说了!你请赶快去进行吧。我这里乱糟糟地,也不留你坐了。”
出得赵家,冷风迎面一吹,有点昏沉沉的头脑,立刻便轻松了。回想所谈出来的结果,罗龙文不免得意,然而麻烦也还很多,不觉叹口气在心中自语:赵文华,赵文华,你真是小人之尤!
一路想心事,一路轻摇马鞭,不知不觉又到了总督衙门,发现胡宗宪的仪从,正在喝茶休息,知道他已从赵文华那里回来了,索性就见一见,谈一谈。
“眼前总算过去了。”胡宗宪一见他的面就这样说:“还有三天,谢天谢地,总算去了个附骨之疽。”
这是指赵文华三天后班师而言。罗龙文问道:“他怎么说?”
“居然很大方,一诺无辞。”
罗龙文心中一动,讶异地说:“这很难得啊!”
“算是临去秋波。不过,我也有点奇怪,料想他总还要问那么一两句,譬如什么时候送进京之类,而居然没有。”
“他虽不问,事情还是要有个交代,我跟赵忠谈过了。”罗龙文将经过的情形,细细说了一遍。
“很好,很好!”胡宗宪连连点头:“这样做法,大家不伤和气。事不宜迟,请你赶紧去办吧!天水气量狭,早一点让他心里舒坦的好。”
“请放心,不会误事。”
“当然,也不忙在这一刻。天水要走了,以后做事比较容易了,我有许多计划,想跟你谈谈,你如果没事,就在这里喝酒。”
罗龙文欣然从命,宾主俩在书斋中小酌闲谈。胡宗宪大抒抱负,要修海塘、兴农桑,很有步武肃王,在浙江长留遗泽的打算。罗龙文只是静静地听着,一听听到傍晚,才兴尽而散。
回到典当不久,胡元规也从退庐回来了。想不到的,还有阿狗,更想不到的是,两人神色有异,不但笑容全无,而且大有隐忧。
“怎么回事?”
“恐怕出乱子了!”胡元规问:“小华,你可听说了什么没有?”
罗龙文茫然不省,“我没有听说什么!”他说:“跟胡总督喝了一下午的酒,此刻才回来。”
“胡总督找你什么事?”
“很伤脑筋,很叫人生气的一件事,此刻没事了。”
“说了半天,到底是什么事?”
“是翠翘有点麻烦——”
“完了!”阿狗失声而喊:“一定让他赚走了!”
罗龙文越发诧异,“你说什么?”她问:“谁赚了谁?”
“沉着下来!”胡元规抚一抚阿狗的肩,“你先不必往坏的地方去想。我们先把事情弄清楚。”
胡元规所讲的情形简单,但亦很突兀:中午时分,退庐临河的后门,开到一条非常华丽的画舫,下来一名武官,登门求见陆太婆,说是奉了赵大人的命令,因为陆太婆与王翠翘为赵老太太补祝寿诞,极其费心,深为感激。班师在即,特地以“年家子”的身分,派遣坐舟,邀请陆太婆“母女”回嘉兴法云庵,容他当面道谢。
“陆太婆跟我来商量,是不是要赴约?”胡元规语声低微地说:“小华,你想,派来的武官,虽未见面,也有个耳闻,确是天水面前得力的杨千户,船更不假,除了他的坐舟以外,连总督的船都没有它漂亮。碍于情面,似乎不能拒绝,我跟小兄弟也商量了,认为不妨赴约。错是错在我们没派一个人跟着船护送——”
“不必谈这些了!”大为紧张的罗龙文摇手打断他的话:“你只说,以后如何?”
“后来,”胡元规指着阿狗说:“我跟小兄弟两个人谈起来,越谈疑问越多,再想到总督不能来道贺,反而特地来邀你到嘉兴,必有非常的变故。两件事是不是相互关联不知道,不过,天水真有这番当面道谢的意思,应该会跟总督谈。而总督给你的信上,并没有提起这件事。这样几方面合在一起来看,疑云重重。所以我们两个决定尽快回嘉兴。”
“赶回嘉兴,”阿狗接口,“直奔法云庵。一问,根本未见陆太婆!罗师爷,你说人会到哪里去了?”
罗龙文搓搓手,顿一顿足,痛苦地说:“完了!功亏一篑!”
“这话,”阿狗率直地摇摇头:“不懂。”
“现在没有功夫细说。已经羊落虎口了!”罗龙文说,“长话短说,是翠翘的一段冤孽,天水非得之不能甘心!杨千户不假,船亦不假,是天水蓄意要将翠翘起到手再说。此刻,你们听我的话,不要跟我急辩:第一、你们两位,该有一位赶回退庐,安抚明山;第二、赶紧找陆太婆,一切都要等到跟陆太婆见了面才谈得到。”
胡元规与阿狗面面相觑,而表情不同,一个沮丧,一个愤怒,彼此克制着,对罗龙文所说的话,亦就想不起应该答复了。
“这样,”罗龙文手抚着阿狗的肩说:“还是你回去,比较可以让明山安心。为了大局,你要忍耐,你要受得起委屈!”
阿狗不作声,低着头想了好一会,慨然说道:“好!我回去。”
“对!你回去,只有你回去最好。”
“罗师爷!今天就是我一个人回去?”
这话问得很奇怪,罗龙文想了一会答说:“你今天回去,你‘姐姐’才有希望明天回去,你今天不回去,只怕你‘姐姐’明天回去了也没有用了!”
阿狗的问话,罗龙文完全了解,是希望王翠翘跟他一起回退庐;可是罗龙文的答语,阿狗却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