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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
“你正在忙,我交代一句话就走。”
“什么交代一句话就走?进来再说,我手脏,不然就硬拖了。”
是这样友好的态度,罗龙文心中一动,王翠翘的麻烦,或许可以从赵忠身上解散。于是,不再做作,随赵忠到了他书房里。
等他洗抹干净,来陪坐叙话时,罗龙文一面打开画轴,一面说道:“老赵,你要走了!多日相叙,不能没有一点赠别的意思,有幅画送你。”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受惠已多,不知何以为报。”
“自己人说这些话干什么?你看看这幅画。”
打开一看,赵忠吓一跳,是唐朝“小李将军”的一幅《青山绿水》,“罗师爷,这太贵重了!”他说,“真正不敢当。”
“实不相瞒,这是仿本,出于北宋。我还有一幅仿本,是关仝的《关山行旅图》,拿来赠行,倒是切合本题。不过,仿得不如这幅好。长行无事,你留着聊以遣旅途的寂寞吧!”
“既然如此,我就拜领了。报之以琼瑶,受之以木桃。我亦有样小东西,送你作个纪念。”
说着,赵忠取来一个锦盒,盒中是一锭墨,无款无识,只朱笔标着重量:三两三钱。
罗龙文不愧此道中行家的行家,入眼便知来历,“这是元朝制墨名家朱万初所造。”他说:“元文宗天历年间至今,两百多年了。珍贵之至!感谢,感谢!”
“小意思,你太客气了。”赵忠很诚恳地说:“罗师爷,我本来是冒充风雅,这一趟来,跟你常常讨教,对于藏砚倒成了半个内行了。将来南边如果有好砚,请你替我留意,我先存五千银子在你这里备用。”
“有好砚,我一定替你留心物色。至于价款,不必亟亟。”
罗龙文紧接着说:“我不是也要进京吗?”
“是的,是的。你进京的事,我时刻记在心上,这件事,我们另外多抽一点功夫,好好谈一谈。不过,桥归桥,路归路,不必并为一谈。”
罗龙文知道,赵忠此行,亦很弄了些钱,五千银子买好砚还不算回事,坚拒反倒容易引起误会,以为他不肯管此闲事。因而点点头说:“这样吧,老赵,你的五千银子存在胡元规的典当里生息好了。要用就提,不用则大钱生小钱,岂非一举两得。”
“好!好!拜托,拜托。”
“小事一段。”罗龙文紧接着说:“我倒有件不大不小的事要拜托你。”
“请说。只要办得到,一定效劳。”
“老赵,你一定办得到。请你告诉我,相府严老夫人起造佛楼,要物色四个尼姑,指名要包括王翠翘在内。那是怎么回事?”
听得这话,赵忠愣住了,那一脸的为难,难描难画。罗龙文心想:一拳打在他要害上,非逼他说真话不可。因此,口虽不言,却拿眼睛紧盯着他,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唉!罗师爷,这就教我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了!”
“老赵,”罗龙文率直问道:“不是你出的主意?”
“我怎么会出这种主意?唉!”赵忠又叹了一口气:“一半是冤孽;一半也怪我不好。”
何谓“冤孽”,罗龙文明白,是那天赵文华初见王翠翘,蓦地里勾起了五百年前的风流债。却不知赵忠自责是何因由。
“那几天为了替老太太做寿,我分不开身,朱友仁那小子,整天在我家主人左右,成了寸步不离的跟班。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我家主人就问我,怎么能把王翠翘带进京去?我就劝他,说人家出了家,算了吧!话不投机,我家主人就没有再说下去。只道他打消原意了,谁知又来这么一手。真正冤孽!”
这番话说得又快又急,决非饰词掩饰,罗龙文得知底蕴,不觉歉然,“我倒错怪了你了!”他紧接着说:“老赵,既知冤孽,应该设法解消,不让华公造孽,才是爱人之道。”
“难,难!”赵忠大摇其头:“真难!”
“何以见得?老赵,人人皆知,你在华公面前,说一不二,这件事你不管,就没有人能管了。”
“不然,不然!罗师爷你恰好说反了。这件事人人能管,如果我一提这件事,那就再不能挽回了!”
“这话奇怪,我倒想不透其中的道理。”
赵忠蓦然省悟,自己的话说得太多了。沉吟了好一会,慨然说道:“好吧!既然说了,就说明白了它。罗师爷,我家主人,再没有比我更了解的,他的气量狭、疑心重、成见深;从那一次我劝他以后,他就疑心我有意跟他作对,这几天都不大理我。你想,在这种情况之下,我何能多事?如果再提这件事,他心里会说:好啊!本来倒还无所谓,你这么膀子向外弯,我就非把王翠翘弄到手不可!”
“嗯,嗯。言之有理!那么,老赵,我不必你出面,只请教你,怎么才能打消这件事?”
“只有一个办法,谁能吃得住他,让谁出面阻止。
“那,”罗龙文爽然若失地:“只有搬动圣旨,或者严阁老的手谕了!”
“有严公子的信也行。除此以外,再无别法。”
“如果不从呢?”
“那就很难说了。”赵忠停了一下,终于忍不住又加了一句:“他是个睚眦之怨必报的人!”
“是了!”罗龙文拱拱手,很感动地说,“老赵,你是肺腑之言,真不拿我当外人!我很安慰。”
“你知道我不拿你当外人,我倒有句话奉劝。”
“是,是!请教。”
“我劝你最好不要管这件闲事。”
“为什么呢?”
“因为管不成功的,徒劳无功,搞得灰头土脸,何必?”
这句话,使罗龙文微生反感,觉得低估了他的能力。当然,他不便直抒所感;只用无可奈何的声音说:“没有法子!明知不可为亦要为;交情太深了,而且牵连着大局。”
“牵连大局?”
“是的!”罗龙文将徐海与王翠翘已结鸳盟,以及徐海非王翠翘的柔情不能慰抚复原,出海去说汪直来归的道理,细细说了一遍。
“我不知道这中间还有这么要紧的关系!”赵忠沉吟了一会问道:“那么,罗师爷,计将安出呢?”
“我想先使一条缓兵之计。”
“恐怕不成功!说句不太过份的话,我家主人只怕这几天做梦都梦见跟王翠翘在一起。你想,班师回京,路途遥远,他这单相思病要害起来怎么得了?”赵忠双眼乱眨了一会又说:“依我看,只有俗语所说的那一计,倒是上计。”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罗龙文说:“那一来,只怕他迁怒到徐海。而且,徐海现在不能受刺激,如果告诉他有此麻烦,不得不逃,他的病马上就会起变化。”
于是彼此都沉默了。赵忠的不开口,不是漠然的表示,相反地,他倒是急人所急,极力在思索,希望能替罗龙文分忧,找出一条能行得通的路子。
前前后后想下来,他反倒有深深的困惑,“罗师爷,”他说:“我们相交虽不久,你的脑筋我是再佩服不过。我就从来没有见过有什么难题是你应付不了的;何以这件事把你搞得这样子愁眉不展?说起来,论私是你跟徐海的交情,谁跟谁好是缘分,没话可说;不过,论公,徐海真的是那样子重要,非他不可?莫非‘死了杀猪屠,要吃带毛猪?’”
这意思是,劝罗龙文干脆撒手不管,岂非省却无数烦恼?罗龙文心想,要想他设法直接救王翠翘,间接救徐海,他这一问,就非得切切实实答复不可。
话由正面说,往往显不出力量,罗龙文深谙个中三昧,便以问为答地问说:“我倒请问,老赵,你是不是觉得东南的倭患,已经平复了,大功告成了!”
“当然不能算大功告成。”
“汪直是个隐忧,是不是?”
“是的。如果他卷土重来,确是个麻烦。”
“果然卷土重来,朝廷会不会征发大军来清剿?”
“很可能的。”
“那么,我请问,征发如象目前这样的规模,要耗费多少库藏?地方上受多少累?”
赵忠不答,因为不便接腔。罗龙文亦就静静等待,想逼出他一句真话来。
看看是不会再有回答了,罗龙文方始接下去说:“能有人兵不血刃,劝汪直来归顺,此人就抵得二、三十万大军,上不烦睿虑,下不耗民力。你想想这个人重要不重要?”
“是的。”赵忠答说:“不过我不相信,一定要徐海去,汪直才会归顺。归顺是汪直早就有的打算,因人成事,不算功劳。”
“那么,老赵,你倒保荐一个人看。”
“我夹袋里没这一号的人。”
“谁又有?”罗龙文紧接着说:“因为如此,徐海就格外值得重视。姓毛的说的什么话,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赵忠又问:“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