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由于斗牛日期安排不适当,逼得剑刺手作荒唐的旅行。为了履行契约,他从这个城市到西班牙的另一边去斗牛,在三四天以后,又回到跟第一个城市接近的一个城市里。因此,在斗牛最多的夏季的几个月,他差不多一直在火车里度过,弯弯曲曲走遍了半岛上的每一条铁路;下午他在斗牛场上杀雄牛,晚上就睡在火车里。
“如果把我在夏季坐火车的路程全部接成一条直线,”加拉尔陀说,“准可以通到北极了。”
斗牛季节一开始,他十分高兴地开始旅行了,他想到观众整年谈论他、迫不及待地等待他的到来,想到了出乎意外的新交的朋友,想到了女人的好奇心给他带来的恋爱奇遇,想到了不同的旅馆的生活,以及旅馆生活的骚乱和烦扰,和各色各样的饭菜;这跟塞维利亚的安静生活和棱科拿达的山村寂寞生活成为强烈的对照。
但是这种使人头昏眼花的生活过了几个礼拜以后,虽然这期间他每一场斗牛赚到五千个比塞塔,加拉尔陀却像一个离开自己家庭的孩子似地烦闷起来了。
“唉,我在塞维利亚的屋子多么清凉呀!……可怜的卡尔曼把它照料得像一只银杯子!唉,我妈妈做的饭菜,滋味多好!……”
只有空闲的晚上,他才把塞维利亚忘掉了,那时候,明天白天他不必斗牛,全队和愿意供给他们在这城市里过一次欢乐生活的斗牛迷们一起,走进了唱弗拉曼克歌①的咖啡店里,那儿的女人们和抒情歌,一切都是为着大师准备的。
①弗拉曼克歌:安达卢西亚的民歌。——世译本
在一年的其余的日子里,当他回到家里来休息的时候,加拉尔陀经历到一个名人的满足的生活,他忘掉了光荣,可以尽量享受日常生活的乐趣。他睡得很迟才起来,不必担心火车时刻表,不必想到雄牛所引起的忧虑。这天他没有什么事情要做,第二天,一连许多天都没有!他的行程不必超过蛇街,或是圣费尔南迪广场。他的一家人也似乎不同了,愉快得多,健康得多,因为他们知道他可以在家里平安地住几个月。他向街上走,毡帽搭在脑勺上,挥动着金柄的手杖,欣赏着手指上粗大的金刚钻。
在前厅里有几个人站在铁格子门边等他,人们透过铁格子可以看见白色光亮、美丽洁净的院子。他们是些让太阳晒黑的人,发出汗酸臭,穿着肮脏的工作服,戴着四边破烂的大帽子。其中有一些是流动的农业工人,因为路过塞维利亚,认为恳求这著名的屠牛手帮助些钱是最自然不过的事,他们把这位屠牛手叫做堂胡安。另一些是住在这城市里的,用“您”字招呼他,叫他胡安尼朵。
加拉尔陀凭着他经常跟群众发生关系锻炼起来的惊人的记忆力,一下子就认出了他们;他们不是学校里的老同学,就是他的流浪时代的老伙伴。
“买卖不发达吗?……现在是人人都难过日子的时候。”
趁这一种熟识还没有使他们进一步亲密起来的时候,他就转向站在身边拉铁格子门的伤疤脸。
“去对太太说,给他们每人两个比塞塔。”
于是他吹着口哨走到街上,由于自己的慷慨和自己的生活舒适而感到心满意足。
在蒙丹涅斯近旁的一家酒店里的顾客和孩子们都到门口来看他,笑眯眯的,睁着充满好奇的眼睛,仿佛从来没有见过他似的。
“你们好呀,先生们!……我感谢你们的客气,但是我不喝。”
一个替他捧场的人端了一杯葡萄酒向他走来,他摆脱了他,继续向前走,在隔壁一条街上,他又被两个老婆婆,他的母亲的女朋友拦住了。她们请求他做一个老婆婆的外孙的教父;她的女儿马上就要生产了;女婿是加拉尔陀的狂热的信徒,好几次在斗牛场散场的时候,为了保护他的偶像用手杖打过架,可是没有胆量向他提出要求。
“唔,该死的!……您以为我是一个奶娘吗?……由我做教父的孩子,比弃婴教养院里的孩子还要多呢。”
为了摆脱这两个好心的老妇人,他劝她们去跟他的妈妈商量。“这件事看她怎么说吧;”他又往前走,一直走到蛇街,向有些人问候,让另外些人怀着值得骄傲的友谊,当着过路人的面,享受跟他并排走路的光荣。
他探望一下四十五人俱乐部,看看他的契约经理人是不是在那儿。那是一个贵族的俱乐部,像名称所表示的那样,会员人数是有限制的,在那儿除了雄牛和马以外不谈别的。它是有钱的斗牛迷和雄牛饲养家组织起来的,其中就有像神谕者①摩拉依玛侯爵这样地位重要的人。
①神谕者:假托神的名义回答别人询问的人。
有一次,在礼拜五下午,加拉尔陀向蛇街走的时候,偶然想起到圣罗伦慈教区礼拜堂去一下。
在礼拜堂的小广场上来了几辆华丽的车子。这城市所有的最高贵的人这一天恰巧到“神威显赫的我们的父耶稣”的雕像面前来祷告。穿着黑衣服、披着富丽的头披的太太小姐们从车子上下来,有几个男人让这些女人吸引着,也走进了礼拜堂。
加拉尔陀也进去了。一个斗牛士是应该利用所有的机会跟高贵的人们发生关系的。当有钱人向他问候,漂亮女人们咕哝着他的名字,互相用眼色指指他的时候,安古司蒂太太的儿子感到得意的骄傲。
而且,他又竭诚信仰神威显赫的主。他之所以容忍了国家对于上帝或是大自然的见解,而不怎么生气,是因为神性在他看来不过是一种模糊不定的事物,正像一位大贵人的存在一样,对他用各种各样的话污蔑,也可以平心静气听下去,因为并不认识他,只听别人说说才知道的。但是希望圣母和神威显赫的耶稣却是另外一回事了,他从婴孩时代起就熟悉他们,他不答应任何人冒犯他们。
这一个粗鲁的大孩子,面对着钉死十字架的基督的戏剧风味的痛苦,感到了心头激动,基督的淌着汗水、使人痛苦的、铅色的脸,使他记起躺在斗牛场治伤所里的伙伴。跟神威显赫的神搞好关系是必要的,于是他站在雕像前面,热忱地祷告了几次“我们的父”,这时候,蜡烛光在他的摩尔式的眼睛的角膜上映出星一样的反光。
他正在为自己充满危险的生活祈求超自然的帮助,一群女人下跪时发出的沙沙声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一位太太在跪着的信女们中间走过,吸引了她们的注意:她身材苗条,高高的,惊人地漂亮,穿着颜色鲜艳的衣服,戴着一顶插着羽饰的黑帽子,帽子下边闪亮着淡金色头发。
加拉尔陀认识她;她是堂娜索尔,摩拉依玛侯爵的外甥女儿,塞维利亚人都叫她“大使夫人”。她在别的女人中间走过,并没有注意她们的好奇,只是由于吸引了每一个人的眼光和引起了一阵喃喃的谈论,而感到心满意足,仿佛这一切原是应该到处跟着她的天然的光荣。一身外国式样的雅致服装和那极大的帽子,跟一团暗色的女人服装成为鲜明的对照。她跪下来,低下头,祷告了一会儿,接着她的明亮的有金色反光的天蓝眼睛镇静地向教堂各处看了一圈,就像在戏院里观众中间找寻熟人一样。这对眼睛,见到女朋友的脸儿的时候,似乎微笑了一下,然后再不断地巡视,终于碰到了正盯着她看的加拉尔陀的眼睛。
剑刺手也并不是客客气气的人。因为看惯他自己在斗牛的下午成为上万只眼睛的目标,他天真地以为:他到任何地方,所有的眼光都一定瞄准他。很多女人秘密地对他讲起,第一次在斗牛场上看到他的时候,她们所体验到的激动、好奇和恋爱的愿望。堂娜索尔的眼光,碰到了斗牛士的眼光,也并没有低下去:恰巧相反,还带着贵妇人特有的冷淡,始终看着他,逼得这尊敬有钱人的斗牛士终于转过了自己的眼睛。
“怎样的女人呵!”加拉尔陀傲慢地想,就像一个大名鼎鼎的偶像。“她也许喜欢跟我恋爱吧?”
到了教堂外边,他觉得不可能离开,为了再见她一次,他就等待在教堂门边。他的心通知他有某种异乎寻常的事情就要到来了,就像最成功的斗牛的下午一样。这是神秘的心的预感,这种预感使他在斗场上不顾群众的劝告,大胆地冒着最大的危险,而巳每次都获得辉煌的成功。
当堂娜索尔走出教堂的时候,她又毫不惊奇地看看他,好像猜到他会在门边等她似的。她和两个女朋友一起走上敞篷车子,等车夫让马儿走动的时候,她又口过头来看看剑刺手,嘴角上现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
整个下午加拉尔陀感到心不在焉。他想到他过去的恋爱奇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