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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较有利,但它的隐蔽性略差,并且要考虑白龙江桥的防护问题。
历时五十七天的查勘工作终于在一个冷气逼人的日子结束了。不知是因为人太
累,还是气候的缘故,丁子恒们觉得这年的冬天来得比往日早。当他们一个个又黑
又瘦,背着肮脏不堪的行李走出汉口车站时,竟引起了行人的讶异。
回到家,丁子恒觉得自己这一生都没有过如此的疲惫和困倦。他顾不得孩子们
嬉闹着围上来讨要礼物,亦顾不得雯颖的热情相问,他甚至连雯颖和孩子们的面孔
都没来得及看清,便倒在了床上。他说,让我先好好地睡一觉。
这时距1965年只剩下不到十天的时间。
十
学习仍然按上级的要求进行着。各室都在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中层领导都在
作检查,总工室的老总们也不例外。在丁子恒他们查勘期间,几个老总副老总都分
别检查过了,只剩下一个金显成。所以,丁子恒上班的第三天,便是去听金显成作
检查。乍听此说时,丁子恒有些愕然,继而又觉不安,更多的却是替金显成不平。
回想起几天前,金显成尚和他们一起在白龙江上奔来跑去,任风吹凭雨打,从来也
没有因是老总而有什么特殊。整个查勘近两个月时间,他事事都先行在前,考虑全
盘工作,和大家一起吃尽苦头。为整个上游的大坝选点取得大批第一手资料,实在
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然而迎接他的不是称赞和表扬,却是不停的检查。丁子恒
脑子里蓦然冒出三个字:走狗烹。此三字穿脑而过,令他陡生害怕之感。于是拼命
想一些别的事,以将其挤出脑外。
作检查的金显成却没有什么特别的沮丧,也许是因为大家都作了检查,或者是
他觉得工作中确有应该检查之处,所以他的声音很平静,很也诚恳。金显成说,他
这么多年来,作为副总工程师,长期没有参加实践,坐在办公室里,纯粹事务主义。
学习了《矛盾论》和《实践论》后,认识提高了不少,觉得做事应该先抓主要矛盾。
比方,要把几个科室的工作协调起来,而不能让各科室各行其是,互不通气,造成
极大的浪费。听着听着,丁子恒突然觉得金显成表面上是在检查自己,实际上却并
非如此。丁子恒不竟兴趣盎然起来。
金显成说,苏联专家来院里,虽然起了些作用,但对我个人思想上造成的恶果
也不可低估。一是我的思想方法越来越死;二是见物不见人,考虑人的因素越来越
少;三是工序越来越复杂,专业越来越细,层次也越来越多;四是工作量越来越大,
人力更是越来越多;五是图纸说明越来越多,文字也越来越长;六是工作效率越来
越低;七是只求合法,不求合理。这些恶果在我身上明显存在,这走的是“技术挂
帅”的路,而不是“政治挂帅”的路。
虽然金显成的结论令丁子恒莫名其妙,但他对金显成讲的那七个问题深表同意。
会场上窃窃私语声四起。
有人发言道:“我听不出来金总是在检查自己还是在代表总工室检查。”
丁子恒听出这是王志福的声音。王志福被保送读了大学,毕业后仍然回到总工
室。丁子恒不明白,他工人出身,刚刚读了那么一点书,在总工室算得了什么?竟
敢如此大声大气地发言。丁子恒在表面上虽然不敢流露出对工人的小看,可心理上
总是带着几分轻视。学习之中,许多工人都给他提了意见,说他看上去对工人客客
气气,不吼不骂,可比那些又吼又骂的人更瞧不起他们。丁子恒嘴上虽然没有承认,
但心里却不能不认这个账。他想,他瞧不起的不是工人,而是那些没有知识没有文
化的人。丁子恒觉得,只有全社会的人都瞧不起没有知识没有文化的人,迫使他们
全都去学文化,这个社会才会有更大的进步。在查勘途中,他同金显成也谈过类似
的话,金显成笑了,说:“你让我想起一个年轻人的话,就是张者也的学习组长。
他说,你们这些知识分子,学了这么多文化,可在政治上为什么总是这么幼稚?丁
工,你以为世界上的人都有钱供孩子读书吗?”
金显成诚恳道:“王志福同志说得有道理。我有许多缺点,而且这些缺点都是
在我工作中暴露的,所以,我必须结合工作一起讲。”
总工室的技术员柴启燕说:“我觉得金总的检查是通过认真学习毛主席著作
《矛盾论》《实践论》才写出来的。这个检查是真正抓住了主要矛盾,又结合了实
际情况。金总不仅检查了自己,也给我们敲响了警钟。”
王志福嘀咕道:“他当过你老师,你当然帮他说话,就跟演双簧似的。”
柴启燕柳眉一竖:“王志福,你把话说清楚一点,要不我可就要跟你翻脸了。”
柴启燕伶牙俐齿,人也漂亮,充满着朝气。俱乐部年节联欢,她总是充当报幕
员。几个院领导都喜欢她,而王志福一向不是她的对手。柴启燕这么当众一斥,王
志福的气焰闻声即灭,眼睛望着天花板,一声不吭。丁子恒一旁看得开心,暗道,
这不是一物降一物吗?难怪好多人都喜欢当看客,原来有时候看别人争斗也怪有乐
趣的。
金显成的检查很顺利地通过了。散会时,丁子恒见金显成高兴地同柴启燕点头
示意,突然想,难说不是金显成在下面同柴启燕商量好了,演出一场检查过关的双
簧。金显成有时就是有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智慧。只是,倘若被上级知道了,可也
不是什么好玩的呀。
1964年的最后一晚,丁子恒过得特别安静。雯颖带孩子们到俱乐部看电影去了,
丁子恒独自守家。他给远在北京的大毛写了一封信,然后,郑重其事地为自己写了
一份学习计划。他想,此生五十已过,事业却难说有成。虽说是生命的太阳正在下
山,可是让山的高度高些再高些,下山的太阳即使不能减速,可它下到山底的时间
却会延长。而可以让山增高的惟一办法,便是给自己充实更多的知识。他自知自己
这辈子不可能立下不朽之功,但他一直渴望自己能与三峡大坝共同进退——大坝建
成他即退休。如此,谁能不说他这一生圆满充实呢?人有各种各样的活法,每个人
的活法都自有定数。丁子恒想,我的定数我知道,就是做出一桩事来,自己满意满
足,亦于国于民有利。这件事,说得具体一点,就是修成三峡这座大坝。
雯颖带着孩子们回来后,几个人都唠唠叨叨地向他复述电影里的故事。飞刀华
如何飞刀,飞刀出手如何惊险。他们的兴奋使屋子里充满了声音,但却没能冲淡丁
子恒的思绪。他看上去在听大家闲扯,心里却一直沿着自己的想法往深处走去,似
乎越走越远。在他不断的行走中,前面的景色也似乎越来越清晰明朗……
这天,丁子恒睡得很早,竟然也睡得很沉,大约是因为心中颇为踏实的缘故。
夜半时分,有几户人家的新年钟声在乌泥湖上空嗡嗡作响,丁子恒竟没有听见。
1965年,就这样,在许多人的睡梦中,悄然走进了他们的生活。
1965年(一)
1965年(一)
世路如今已惯,
此心到处悠然。
寒光亭下水连天,
飞起沙鸥一片。
——南宋·张孝祥《西江月》
一
元旦那天,癸字楼下左舍谢家二女儿谢汉英出嫁。起先大家都不知道,谢家的
保密也做得好。早上十点不到,突然开来两辆小汽车。小汽车高鸣着喇叭穿过操场,
一直开到癸字楼。立即就有小孩子惊喜交加地喊了起来:“小包车!小包车!”没
等人们醒悟过来怎么回事,便已听到鞭炮震耳欲聋地炸响。
过节无事,大家都闲呆在家,无聊中有热闹看自是快事。好多的大人和小孩都
穿过操场往癸字楼跑过去,连雯颖也好奇地站在走廊上张望。
不一会儿,嘟嘟的同学雪茹跑到操场上大喊嘟嘟,叫她去看谢妈妈家的二女儿
结婚。嘟嘟本来只想扒着走廊的木栏杆看看热闹,一听说是结婚,立即激动起来,
跳起来便往楼下冲。
谢妈妈的丈夫谢森宝是南下干部,现在是总院政治部副主任。传说院里政治学
习抓得好,要提他当副院长。谢森宝面孔很黑,又常常是一副不苟言笑的面孔,院
里的小孩子望之便有些怕,有淘气的孩子暗地便给他起了一个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