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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的眼底。楼上的老奶奶经常呵呵呵的与孙子逗笑,一听便知嘴里没牙。雯颖想,
这里是多么有趣呀。
雯颖每天早上起来,先打开炉子,烧一壶开水,替丁子恒冲上牛奶并沏好茶。
丁子恒好喝红茶,铁观音是家中必备。当茶和牛奶均在桌上冒着热气时,雯颖便开
始叫床。丁子恒有赖床的毛病,不到最后时刻决不爬起。迫于上班的无奈不得不起
时,且要三呼“大丈夫岂惧起乎?”才见行动。每逢此时,先他一步起来的孩子们
便都相互窃笑。待家人潮水般涌出门后,两个小孩子亦摇摇摆摆上走廊玩耍,雯颖
方开始做家里的清洁。
虽有两间大房,家具却很是简单,都是总院配给的。丁子恒在搬来的第二天去
后勤处办的借用手续,共配得一张双人床,一只五展柜,一张写字桌,一张方桌,
四只方板凳和两把椅子。每件家具上都钉有一块小铜牌,上面写着“长江流域规划
设计总院”。丁子恒原本还再想借一张床,可后勤处的人无论如何也不给。一个办
事员噘噘嘴说工人连房子都没有得住,你们住新房还配家具。给自己要了床,还给
孩子要。工人就不是人?工人家的孩子就是不孩子?话说得颇重,气得丁子恒当即
把脸色挂了出来,却无力反驳。心想,离了我们工程师,工人能用土堆起个三峡大
坝吗?回来诉诸雯颖,雯颖说算了,孩子这两天先睡在地板上,过两天去街上买张
床就是了。工人们也是蛮可怜的,前面简易宿舍,自来水管都在屋外,淘米做饭洗
衣用水都是好多人家共用。厕所也没有,全都得上外面公共的。乙字楼上的沈太太
说,那边的屋里还没有天花板,老鼠在梁上跑来跑去。说得我好害怕。经雯颖这么
一说,丁子恒心想,也是。自己独住两间大房,一家独用一厨一厕,工人和技术员
住在简易宿舍里,心里自是不平。如此,让他们说几句怪话又有什么了不得呢?这
么一想,气也就顺了。
丁子恒和雯颖共有四个小孩,三男一女。男孩子从大毛二毛一直叫到三毛,待
叫四毛时,生了个女儿。女儿生下后,小脸红扑扑胖嘟嘟的。全家沸腾了,丁子恒
和雯颖更是喜欢得不行,两人都不愿她随着男孩子再叫四毛。刚会说话的三毛指着
妹妹的小胖脸说:“嘟嘟。嘟嘟。”大约是想说妹妹胖嘟嘟的意思。丁子恒说:
“有了有了,妹妹就叫嘟嘟好了。”这样,女孩子便叫了嘟嘟。
这一年三毛四岁,嘟嘟两岁。用丁子恒的话说,他们是跟在雯颖屁股后面的两
只小肥狗。大毛已读到五年级,二毛正读着三年级。雯颖把他们转到了附近的二七
小学。
初去转学,雯颖和大毛二毛都不明白这所学校为何叫“二七”。办手续时,经
校长解释,方知道著名的二七大罢工就是在这一带举行的,烈士林祥谦亦在附近英
勇就义,二七纪念碑耸立在学校的一侧。为纪念二月七日,便将学校起名为“二七”。
雯颖听罢,肃然起敬。
大毛和二毛在南京时就是好学生,教导主任一见学生手册上密密的红五分,便
眉开眼笑。安排了班级,雯颖领着大毛二毛一起参观了学校。学校颇大,校舍亦颇
多。令雯颖惊异的是校园内竟有三处果园。果园里种着石榴树桃树梨树以及橘子树
等,桃树正开着花,红红的,格外明媚。而令大毛二毛亢奋的却是隐于树林之中的
一座碉堡。两人立即设法爬上了碉堡,模仿着电影里的人,以手代枪,“哒哒哒”
地射击起来。
学校的一切都令雯颖满意。一星期后,大毛和二毛便都正式地上学去了。
雯颖操持家务并不是一个很能干的人。在南京时,一切均有保姆陈妈相帮,所
以,雯颖不太会织毛衣,不太会洗衣服,菜也做得不太好。雯颖跟刚认识的邻居苏
太太魏婉娴说,幸亏丁子恒自己也是一个马虎汉,在外业队呆的时间也长,粗日子
过惯了,也就从不挑剔她。否则,要是像你家苏工这样吃穿考究,过日子精细,我
真是不知道怎么对付才好。
魏婉娴便笑嘻嘻地告诉她:“这你就错了。他会在经营他自己的吃穿时,把家
里的所有都经营起来。”
雯颖一时没有领会她的意思。
雯颖不会操持家务,但颇能结识邻里。她一下子就认识了好些人,当然,也有
一些原先在南京时就面熟。于是她便有了些朋友,像乙字楼上左舍的沈太太张雅娟,
甲字楼上右舍的吉太太马茹琴,戊字楼上左舍的洪太太董玉洁,等等,一说话起来
都带着南京腔,再聊起来,方记起以前在下游局家属会上早都见过,也就自然而然
地熟了。有了熟人,许多原先令人发愁的事就变得好办了起来。吉太太马茹琴告诉
她,只要交两毛钱,煤店的吴师傅可以送煤到楼上。沈太太张雅娟为雯颖介绍认识
了篱笆墙外茅屋里的郗婆婆,从郗婆婆那里不光能买到特别新鲜的蔬菜和鱼,并且
还可托她帮忙找洗衣妇。
郗婆婆为乌泥湖很多人家介绍过洗衣妇,当雯颖找她介绍时,她自然也一口应
承了,当天便从蒲家桑园村领了一个女人来到丁字楼。郗婆婆说:“这是驼背他老
婆。家里虽是地主,但大手大脚,做事蛮麻利的。”
雯颖忙说:“行,行。一个月给多少钱?”
郗婆婆说:“他家里穷得叮叮当当,要钱补贴。你们城里人钱多,就大方一点,
一个月给两块吧。”
雯颖原打算出四块的,见郗婆婆只要两块钱,就忙答应着说:“好的,好的。
如果多洗了几床被子,我还可以加到三块。”
郗婆婆脸上立即就多了一些温情,她望着雯颖笑了笑,脸上的皱纹拉扯开来,
一直漫到脑后。郗婆婆说:“你是个好心人呀,你是个好心人。”
雯颖便笑笑,说:“谢谢您老夸奖。您老今年高寿?”
郗婆婆又笑了笑,说:“不高不高,明年满五十了。”
雯颖吓了一跳,她心里想着郗婆婆起码也近七十,没料到她连五十都没满。郗
婆婆说:“苦人呀,一年得做两年的事,一年就得抵两年活,哪能不老?”
雯颖便连连叹息着,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郗婆婆说:“看你们院子里的女人,
一个个走出来水灵灵的,都像二十几岁,上前一问,个个都过了三十。甲字楼上的
金妈妈——她家的衣服是我洗的——看上去跟我大丫头差不多,那天我送衣服,跟
她摆起,你说她多大?跟我同年,还比我大三个月。啧啧,真不晓得她是怎么养的。”
雯颖说:“真的?金妈妈跟你同年呀?我以为她顶多也就跟我差不多哩。”
雯颖是见过这个金妈妈的。她说着一口北京话,高挑儿身材,皮肤很白,走起
路来,风摆杨柳般,有一种特别的妩媚。雯颖第一次见她,是在总院医院门口。雯
颖去开点常用药,以备万一。金妈妈正挂号,她穿着一件平绒旗袍,旗袍外另套了
海蓝色呢大衣。脚下的皮鞋小巧精致,一看就知道不是大路货。她的衣着引起雯颖
的注意。雯颖想,这是什么人,怎么还这么老式打扮?再一次见她便是在乌泥湖的
小路上,雯颖始知原来她就住甲字楼上,是总工办副老总金显成的太太,姓叶,满
人。倘在清朝,就是个格格。雯颖想,这可是养也养不出来的富贵气呀。雯颖没跟
郗婆婆说这些,只是心里叹道,简直没法比呀,劳动人民好辛苦。
一个家被雯颖在一个星期内就治理顺了。雯颖在带三毛和嘟嘟去野地里散步时,
还扯回来一把野花插在嘟嘟废弃的奶瓶里。野花虽不像玫瑰牡丹之类能开放得很华
丽,但野花也有野花的神气。小小的缤纷的花朵很有精神地从瓶子里向外伸展,给
亮亮堂堂的屋里注上一股清新。丁子恒回家一看,眼睛就发亮了,四肢很是舒适地
往床上一躺,心说有雯颖的家是多么的好啊。
三
苏非聪比丁子恒早到一星期。当丁子恒拖儿带女地走上楼来时,苏非聪已经把
家庭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妥当了,甚至连周边情况也一一摸了个清楚。比方银行和菜
市场都在头道街,米店在连城街,邮局在二七纪念碑对面,小学则在纪念碑的右侧。
而中学,在古德寺旁边,校舍很是气派,就叫古德寺中学。苏非聪说在头道街还看
到一座小小的天主教堂,与它遥遥相望处,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