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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呀!我们不要回去了。”
嘟嘟和刘五虎亦蹒跚地跟着他们,且跑且喊:“好玩呀,好玩!”
金妈妈说:“小朋友,愿意留在这里吗?”
四个小孩子抢着回答说:“愿意!”
三毛补充道:“比家里好玩多了,我可以永远都不回去。”
说得大家都笑,许素珍笑骂道:“你这个小三毛呀,真是个没良心的!”
五
夏季转眼即临。武昌的东湖在日日暖和的风中,变得浓绿起来。总院邀各方神
仙一百多人,在东湖边召开会议,会期十天。对“三峡水利枢纽初步设计要点报告”
进行讨论,着重讨论了坝址选择、正常高水位选择、装机容量、临时通航以及施工
准备五大问题。最关键的坝址问题亦敲定下来:放弃南津关,先用三斗坪。
决定做出时,丁子恒正在现场,他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坐在丁子恒旁边的洪
佐沁轻碰他一下,说:“你看孔工。”
丁子恒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见孔繁正脸上竟无一丝笑意,依然冰冷如霜。丁子
恒有些诧异,说:“他这是怎么了?”
洪佐沁说:“我以为他会高兴得一蹦三尺哩。”
丁子恒说:“不可理解。”
会议刚结束,洪佐沁收到办公室同事转送来的一封电报。电文上说是母亲生病,
火速赶回。洪佐沁的母亲在老家,拍一次电报要走很远的路,故不到万不得已,不
会轻易拍电报。洪佐沁读罢电报,脸色瞬间苍白。请假时,声音都在发抖。
洪佐沁父亲早逝,是其寡母一手将他和弟弟洪佑沁养大。母亲在他心目中地位
很重。在南京,他们三代同堂住在一起,但洪佐沁由下游局调至汉口后,母亲便固
执地要回老家,说是无论如何也住不惯汉口。洪佐沁无奈,只能送她回去,并托了
乡下堂姐照料。母亲孤身独居,洪佐沁牵挂深重,有时竟觉得是块心病。
洪佐沁当即通知他的弟弟洪佑沁。两人连夜坐小火轮直奔安庆,再由安庆转汽
车转马车地不停赶路,及至赶到老家洪家湾时,已用去了三天时间。
洪家湾的景象同洪佐沁三年前送母亲回去时全然不同。村前村后,满目荒凉。
山脚下空旷的场地里立着几座破损不堪的小高炉,仿佛废墟。一只乌鸦在树上呀呀
地叫着,让洪佐沁心中顿生不祥之感。他无心惊讶眼前的变化,连奔带跑地往他母
亲住处赶去。跑到门口见到他的堂外甥,堂外甥浮肿着脸庞,两眼如桃子般,见洪
佐沁二人便哭道:“舅呀,三婆已经死了!”
洪佐沁立即晕眩,恍惚地跟着堂外甥进屋,行至母亲床前,却见一床蓝格土布
单子蒙住了母亲面孔。那蓝格布洪佐沁十分熟悉,那是他母亲亲手织的。洪佐沁扑
上去,没来得及嚎哭一声,便昏了过去。
一连几天,洪佐沁像木头一样,每天呆坐在母亲床边。心里却在一千遍一万遍
地责骂自己。他的眼泪已经流干,眼眶干涩得仿佛转动眼珠都困难。死的不仅是他
的母亲,还有他的姑姑,他的堂姐,他最小的一个堂外甥。他的堂姐夫年前便出门
要饭,一直未归,生死不明。惟剩两个十来岁的堂外甥,瘦得皮包骨头,说话有气
无力。
洪佑沁说:“没有饭吃,怎么不告诉我们?”
堂外甥说:“三婆说大家都没饭吃,你们在城里又不种地,照样会没饭吃的。
她反正是要死的人了,少吃点没关系……就没跟你们说……后来,她老人家身上肿
了……”
洪佐沁说:“你妈妈怎么也这么糊涂呢?她应该告诉我们呀!”
外甥哭道:“大舅呀,你就别骂我妈了,她也死了。”
洪佐沁心如刀绞。村里已没多少人,青壮年都出门逃荒了,老人死得没剩下几
个。村后山坡上新坟点点,萎妻荒草中的哭声都绵软无力。乌鸦每天盘桓在那里,
不时发出声声号叫,叫声穿过清冷空间,传达于人耳中,令人胆寒。
洪家的所谓丧事,无非是在新坟的旁边再添一坟。洪佐沁站在母亲的坟前,痛
心疾首。他想不通,他的母亲怎么会因为饥饿而丧命。葬罢母亲,他和弟弟洪佑沁
一起村里村外走了一遭。他反反复复地念叨着一句话:“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村里的地都荒了,就连自留地也是荒着,外甥说村干部不让种自留地。太阳照
在洪家祠堂的大门上,门楣上“洪家湾食堂”五字清晰可见。洪佐沁走进去,见到
里面东倒西歪的桌凳。许多桌上皆因潮湿而长着霉层,只有青石的台阶在初夏的阳
光下反射着辉光。
洪佐沁从里面走出来,嘴里依然说着怎么会这样。洪佑沁说:“真是想不到啊!
可能很多地方都跟这里一样。”
洪佐沁有些茫然,说:“一人一天三两半粮食,这日子叫人怎么过?大跃进的
形势不是很好吗?产量不是很高吗?去年夏天妈妈让人写信还说日子还过得去呀。”
洪佑沁说:“产量有假,肯定有假。我一个学生从四川放假回来,忧心忡忡,
说上面要是不给粮食的话,农村的日子就会没法过了,农民差不多都没口粮了。”
洪佐沁说:“粮食呢?”
洪佑沁说:“粮食有可能就只是一些数字,而不是真有粮食。”
洪佐沁说:“为什么要这么做?”
洪佑沁说:“因为大家都这么做。”
洪佐沁说:“难道不怕自己饿死?”
洪佑沁说:“我想,一是昏了头,二是相信国家这么大,哪能没粮食给大家吃?
每个人都这么想,便有了今天。说来还是昏了头。”
洪佐沁说:“就这么简单吗?”
洪佑沁说:“或许就这么简单,或许并不简单。”
他们行至村外,站在荒芜的田野里,满脸困惑和伤感。风很暖,风中的景致却
让人心寒。地里依稀可见一些挖野菜的人。干硬的地上,野菜也不多见,只有一些
未长成的青苗在风中摇摆。看着看着,洪佐沁的泪水又涌出眼眶,流得满脸都是。
洪佐沁回家后大病一场,高烧三天不退。几乎休息了半个月,人才能下地行走。
第一天上班,走在阳光下,心里仍然发虚。嘴里仍是在老家吃红薯饼红薯藤的味道,
脑子装满了荒凉的田园和饥饿的面容以及山坡上的坟包。第二日他请了假,同妻子
董玉洁一起去粮店买粮食,两人分头排了好几次队,买了二百斤。用三轮车拖回来
后,又去买了两口大缸。
董玉洁说:“这又是何必呢?”
洪佐沁说:“你以后就晓得了。”
有很长时间,洪佐沁都一心盘算着怎么储存粮食。壁橱是最佳储粮之处,但里
面能储存多少呢?倘若储存满了,他一家五口人能吃多长时间?家里还有哪些空间
可以存放粮食?会不会有老鼠循味而来?如此等等,洪佐沁被这些念头折磨得无心
看书,亦睡不着觉。暗夜里,他想,那个日子一定会到来的。
丁子恒听大毛说洪泽海的爸爸回来了,一天晚上,便去了洪家。当时洪佐沁接
到电报走得匆忙,将会议上一些资料托给丁子恒。但他回来后,竟仿佛忘记了这些
资料,迟迟不去找丁子恒取回。丁子恒想,施工计划又要开始做了,缺少这些资料,
洪佐沁怎么工作?想着,就觉得自己送过去也无妨。
丁子恒和洪佐沁曾经同在皖北无为凤凰颈大闸共过事,彼此较熟。洪佐沁人长
得颇胖,他的太太董玉洁也是胖子。有一回梅雨期,连连下雨。大家在工棚里呆得
无聊,情绪低落,没人想说话,仿佛连嘴也被霉住。丁子恒便对洪佐沁说:“洪工,
你和你太太都是合肥人吧?”
洪佐沁说:“咦,你怎么知道的?”
丁子恒说:“这还不简单吗?有条谜语说‘两个胖子结婚’,猜一地名:合肥。
这不正合适你家?”
沉闷的工棚中一下子爆出大笑。笑完大家都说,没想到丁工平常话不多,好容
易说一次就成佳话。那天,大家便在工棚里根据各自姓名和长相特点,编谜语猜。
连总院的几个领导也都被编织进去。说着笑着,便愉快起来。晚上睡觉时,有人说
今天好快乐。洪佐沁说:“你们是快乐了,可我的英俊形象却被牺牲得不成样子。”
说完自己便先笑了起来。
洪佐沁在勘探队时曾经写了申请想入党。但却意外地发生了一桩桃色事件,使
他永失机会。那是一个雨后的日子,天有些闷热。洪佐沁从钻机上下来,到河里洗
澡。洗了一半,忽听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