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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室搜寻林院长在各个时期的讲话记录。那些资料经过丁子恒的眼,左看右看也
没看出什么名堂来。拿回去,交给室里的积极分子,他们一下子就发现了许多问题。
看出问题的人便反问丁子恒:“为什么这么明显的错误你就看不出来呢?”问得丁
子恒一声不敢吭,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看不出问题来。
这天俱乐部里座无虚席。其他被停职或打倒的反动权威们作为陪衬亦都到场,
他们被安排坐在第一排,丁子恒看到吴思湘和金显成也落座其中。他们个个面色发
青,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俱乐部这个舞台曾经是他们趾高气扬的地方,他们作报告,
演讲,发号施令,所有的情绪都从这台上传达到下面的每一个人。现在他们却在同
一地方挨整,他们的沮丧和惶恐替代了他们曾经有过的所有光荣。
检查用了三个小时,林院长沉重地一字一顿地读着他的检讨。与他曾经眉飞色
舞地大谈三峡的状态相比,丁子恒觉得他也老了。林院长在检查中认为,这么多年
来,他的工作确实有错误,有的错误甚至很严重。但他不承认自己执行了资产阶级
反动路线,更不承认一些大字报所说他在当年的革命中当过叛徒。他认为他一直是
执行毛主席革命路线的,他为革命流过血负过伤,也坐过敌人的监牢,他从来没有
当过叛徒。他在检查中,不时讲到自己当年的革命经历,讲到忘情时,脸上竟显出
一些激动和得意。这样的神情,很自然地引起在场群众的反感,不时有嘘声四起。
一俟林院长检查结束,立即有人站起来发言,表示他们的不满意。他们认为林
正锋是在避重就轻,吞吞吐吐,毫无共产党人的襟怀坦白的品质。丁子恒觉得有的
人的发言确有道理,有的人的发言简直是胡说八道。有一个发言的人义愤填膺,演
讲般地痛斥了林正锋十几年来的错误领导,列了罪行二十条,每一条都足以将他打
成反革命。丁子恒脸都吓白了,他紧张地朝林院长望去,只见林院长面无表情,似
听非听地坐在那里。演讲人最后高声呼吁,要求院里即将成立的文革小组上报中央,
将林正锋的党内外一切职务都撤干净。
因为话筒失真,丁子恒并未听出是谁的声音。但当演讲人最后做了一个有力的
手势,从讲稿上抬起头来向鼓掌的人们示意时,丁子恒惊讶地看到,这个人是王志
福。
大字报在检查会后一小时便上了墙。吸引观看者最多的是三张大字报,一张是
《是检查还是炫耀还是继续放毒?——质问林正锋之一》,落款是枢纽室革命群众;
另一张是《看林正锋执行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真实嘴脸》,落款是王志福;第三张
大字报观者更多,题为:《林氏反动司令部和他的黑走卒大画像》,其中点了吴思
湘、金显成以及总工室大半老总的名,各处室主任亦有好几个,此外还有一笔带过
的业务骨干十几个。丁子恒在一笔带过的这十几人中,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他的心
顿时怦怦地跳了起来。细看大字报执笔人,又是“向东方”。丁子恒心头顿时便有
怒气,想要骂人。不知道雯颖平素与沈慎之的太太聊天时还说过些什么,这样的邻
居真不可往来,就算女人与女人之间,也是小心为妙。
下午,丁子恒想请假提前回家,室主任却通知他,让他立即去总工室一趟。丁
子恒心中忐忑,不知祸福。总工室正副老总现大半已被停职,不知下面他将听从于
谁。孰料接待他的仍然是吴思湘,这使丁子恒有些惊讶。
丁子恒说:“吴总,您找我有事?”
吴思湘摆摆手,说:“千万别叫我吴总,我现在已经停职了。不过,林院长还
在职,他要我停职不停工作。但是,以后的事态会发展成什么样,我也不知道。我
叫你来,是要赶紧把手上的事情交待给你。乌江渡一直是我主管,现在搞文化大革
命,生产进度慢了下来,施工总平面图到现在还没有出来。我跟金总商量好,把你
从宝珠寺调过来,你先把施工总平面图做出来。”
丁子恒心里一怔,转而一喜。他喜欢做事,手上有工作做,便是莫大的乐趣。
丁子恒说:“那是不是表示我可以用全部时间工作?因为我得做许多资料工作才能
动手。”
吴思湘苦笑一下,说:“恐怕我没有权力说这个话。”
丁子恒便有些为难,说:“现在每星期差不多一半的时间都在搞运动,剩下一
半,也没办法全用在生产上,恐怕我……难以胜任……”
吴思湘叹道:“我无能为力,时间只有靠你自己去调剂去争取。”他停了停,
又说:“我和金总觉得调你来乌江渡最合适,一是因为你的业务能力和责任心都很
强,二是因为你在运动中的处境相对平静。你长期搞业务,出差又多,很多事情都
沾不着你的边。虽然大字报有一些,但也不多,你还可以偏安一隅,从容地做点事。”
丁子恒想起自已被抄得满目零乱的家,想起大字报上自己那被写得又粗又黑的
名字,不禁苦苦一笑,说:“您觉得我能从容做事?”
吴思湘说:“你要知道,与那些被揪斗被游街被戴高帽子被天天要求写交待被
关在地下室以及被殴打的人相比,你真是十分幸福呀。”
丁子恒怔了怔。许多残酷的画面,带着血泪带着耻辱带着伤痕出现在他的脑海,
它们迅速地覆盖了他那只是有些零乱的家和他那只是有些粗而黑的名字。丁子恒想
了想,说:“您说得是。”
1966年(六)
1966年(六)
十三
文化大革命已经将每一个人卷入这场巨大的风暴里,到处是戴着红袖章的红卫
兵。二毛每星期从学校里带回一些消息,每每在讲述这些内容时,二毛总是显得十
分振奋。而远在北京的大毛信越来越少,革命忙得无暇念及父母。小学生也正式停
课闹革命了,这更是令人欢欣鼓舞。三毛早就发表过高论,说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情就是不上学,现在三毛终于成了一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闲下来的三毛,觉得自己也应该参与到革命中去。他让嘟嘟当助手,找来许多
红纸,将毛主席语录抄写下来,贴得满屋满墙。他还用硬纸壳做了一些语录牌,有
一块“造反有理”的语录牌就嵌在丁子恒的自行车前:“马克思主义的道理千条万
绪,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造反有理。”因为这块语录牌,丁子恒夸奖了三毛一句,
说三毛为爸爸想得很周到。这句话使一度因挨打而躲避丁子恒的三毛开始重新回到
父亲身边。
三毛也怪,他做什么事都仿佛有一种无师自通的能力。他几乎没有练过毛笔字,
可他小小的人儿居然也能把字写得像模像样。就连二毛星期天回来,写上几字,都
不及三毛的漂亮。于是宿舍里许多人都来找三毛写字,甚至还有一些是请三毛把毛
主席诗词写成对联贴在家门口。三毛一下子成了大忙人,成天神气活现地在宿舍里
转来转去,希望有人请他前去写字。写完字的三毛,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人们送他
一枚毛主席纪念章以示感谢。
三毛曾经收集了许多毛主席纪念章,他将它们别在一块手绢上,经常拿了到江
汉路去与人交换。不料有一天,他正在交换时,被几个大孩子盯上了,他们把他逼
到水塔下,围着他,从他手上抢走了那块别满毛主席纪念章的手绢。为了这一手绢
毛主席纪念章,三毛还挨了父亲的一顿痛打。挨打后的三毛,因热爱这些精致漂亮
的像章,疯狂地重新开始收集。
天气越来越凉,这天刮起了北风。三毛决定到武汉大学去一趟,这个主意是乙
字楼下的刘四龙出的。刘四龙的眼睛瞎了一只,却并没有因此而与三毛决裂,反倒
因为三毛一改以往的霸道,处处谦让于他,而使得两人的关系比以前更铁了。刘四
龙说他的大哥刘一狮前天从武汉大学串连回来,送给他几个弟弟每人一个纪念章,
纪念章是武汉大学的大学生给的。刘四龙知道三毛一直在收集纪念章,也知道他曾
经收集了一手绢的纪念章都叫人抢了。所以他认为三毛应该亲自去武大串连,说不
定会要到很多。刘四龙的话令三毛眼睛一亮,他想对呀,小学生不能去外地串连,
可是我们在本地串连不也行吗?在本地串连不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