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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
至初五日,选侍尚据宫,勒请封号。给事中杨涟又奏道:“登极已定,明日既登大位,岂有皇上复处偏宫之理?选侍怙恃垄灵,妄自尊大,实为非法。且人言李进忠、刘逊等擅开宝库,盗取珍奇,岂必欲尽取乃出乎?抑借贵妃名色遂目无幼主乎?况册立虽是先帝遗命,推恩尚在今上,渐不可长,仁不可过。宜敕令选侍内使李进忠、刘逊等,传示内廷,立候移居别殿,安分守礼。而李进忠亦当念三朝豢养之恩,及此报效,毋谓殿下年幼,尚方三尺不足畏也。”
礼部又奏:“选侍封号,必俟山陵已定,三圣母加号之后乃可举行。”此时众官纔退至左顺门。忽遇右军都督佥事郑养性,众人说道:“先帝嫔御,恩典自有定例,只宜安分。若再妄求,恐非后福。”郑养性唯唯而去。原来李选侍是神宗郑贵妃的私人,朝臣所谓张差之梃不则,投以蔍色之剑者此也。此时选侍骄横,全仗郑贵妃在内把持;即郑氏,此时亦萌非分之望。故各官警戒养性,正是使之闻之之意。时内官传入诸臣章奏,选侍犹占据不移。
次早,忽传郑贵妃已迁入第一号殿去,选侍势孤,大惊道:“呀,郑娘娘尚且移宫,必不容我在此。”遂亲自到小爷前面诉。及至阁前,小爷已出阁去了,不觉手足慌乱,莫知所措。王体干见其着忙,遂道:“奉旨请娘娘居住哕鸾宫,实时迁移,不得迟延。”选侍终是个女流,正在着忙,听得如此说,越发慌了,遂抱着小公主,也等不得车驾,竟徒步而行。后面宫女等纔收拾起身,众内侍趁哄打劫,假倚迁徙之名,竟将内库宝物偷盗一空。时人有诗曰:
志大心高笑女流,妄希非分亦堪羞。
一朝失势徒空手,称后称妃一旦休。
次日乃九月初六日,新君即皇帝位。过了廿七日,各官吉服候朝,一个个红袍乌帽,紫绶金章,真个是:
山河扶绣户,日月近雕梁。莲漏初停,绛帻鸡人报晓;鸣鞭乍动,黄门阁使传宣。太极殿钟鼓齐鸣,长乐宫笙簧迭奏。黄金炉内,游丝袅袅喷龙涎;白玉阶前,仙乐洋洋谐凤律。九龙座缥缥缈缈,雉尾扇映着赭黄袍;五凤楼济济锵锵,獬豸冠配着白象简。侍御昭容袅娜,纠仪御史端严。万方有道仰明君,一德无瑕瞻圣主。
天子御文华殿,鸿胪官喝礼,各官拜舞已毕,群臣共瞻天表。传旨:改明年为天启元年,颁示天下。礼部领旨,各各退朝。
自此中外无事,皇上万几之暇,不近妃嫔,专与众小内侍玩耍,日幸数人。太监王安屡谏不听,只得私禁诸人,不得日要恩坏,有伤圣体。且自恃老臣,知无不言,皇上亦渐有厌倦之意。魏进忠窥伺其旁,遂生觊觎之心,但自己官卑职小,难邀圣眷。因与客巴巴说道:“历年皇爷用度,都是咱们两人备办,几年间花费咱无数银钱,也只望今日。谁知皇爷一向都不理咱,不知是忘记了,还是薄情不理了。”客印月道:“皇爷不是薄情,连日事多,等有闲时,我送信与你。你可如此如此,依计而行,管你有好处。”
又过了几日,皇上在宫中无事,看着那些小内侍们斗鹌鹑。进忠也拿着袋子在旁插诨。连斗过几个,各有胜负。进忠纔开袋取出鹌鹑在手,将指甲弹着引了一会,轻轻放在盘内。有个连胜的,放下便来奔他。那鹌鹑缩着头、扇着翅膀沿盘而走。那鹌鹑连啄了几嘴,见他不动口势,便渐渐慢了。那鹌鹑窥他不防备时,猛跳起来,咬着他的项皮,两三摔咬得血流。那鹌鹑护疼飞去了。
皇上见了,大喜道:“这是谁的?取金钱赏他。”进忠跪下道:“是奴纔的。”皇上道:“你是魏官儿,怎的一向不见你?”进忠道:“奴纔因无事管,不敢入内。”皇上道:“你既无事管,可到司礼监去拐,有甚么差使来说。”进忠忙起身来到司礼监,口称“奉旨柑差”。文书房即刻拐出七件好差事。第一件是东厂缉捕事。进忠即将七缺回奏毕,皇上道:“你领那一件儿管管?”进忠道:“奴纔就管东厂罢。”皇上道:“你自去文书房,叫他们给牌与你。”恰值王安进来禀事听见,忙跪下奏道:“各差俱有资格,管厂乃是大差。差满时即管文书房,再转司礼监掌印。魏进忠官小,且不由近侍差出,且先管件中差,再依例升用。”皇上听了,沉吟不语。客巴巴在旁道:“这老汉子也多嘴,官是爷的,由得你,爷反做不得主么!”皇上即着他到文书房领牌任事,遂不听王安之言。后人有诗叹道:
奸佞之生不偶然,半由人事半由天。
当时若纳王安谏,怎使妖魔弄大权。
进忠领了牙牌,入宫谢恩。次日东厂到任,从长安门摆开仪仗,大吹大擂的,两边京营官将俱是明盔亮甲,直摆到东厂堂上坐下。在京各衙门指挥、千百户等并各营参游、五城兵马司,俱行庭参礼,各具花名手本参谒,一一点名过堂。及点到锦衣卫左所副千户田尔耕,进忠看见他却是东阿县的那人,心中暗喜。点完分付各散。堂下一声吆喝,真是如雷贯耳,纷纷各散。上轿回至私宅,内外各衙门俱来拜贺,一起去了,又是一起。忙了两日纔得闲。
一向无事,此时正是天启元年三月下旬。皇上大婚吉期仅有一月,京师结起彩楼,各州县附近之人俱来观看。进忠做厂分拨指挥等官,把守九门,盘诘奸宄,以防不测。那些校尉并番子手沿街巡缉,酒肆茶坊亩心拐访。
有一东厂校尉黄时,走了半日,腹中饿了,去到御河桥一个小酒店内,恰好遇着两个相知在里面。二人拱手道:“哥连日辛苦。”黄时道:“皇帝老官将快活了,只苦了咱们熬站。”三人遂一桌儿坐下,酒保拿了一盘肉,一角酒,摆下共酌,一面讨饭吃了。正欲起身,只听得间壁有人讲话。黄时亩心侧耳听时,唧唧哝哝不甚明白。过后只听得一句道:“原说是今日巳时入城,怎么这早晚还不见来?”黄时心中疑惑,看那壁是秫秸隔的,上糊着纸。便向头上拔下根簪子,刺个孔儿张时,见三个人共饮,一个是本京人,似常见过的;那两个是外乡人,一个摊着银袱子称酒钱,内有四五锭大银子。黄时悄悄的走到门前,那人已出来了,黄时猛然喝道:“奸贼那里走。”伸手去揪时,那人眼快,把手一隔,夺路要走。黄时将门忏住,喊道:“咱们的人在那里?”外面抢进七八个人来,上前拿住了两个,一个跳上屋走了。众人连店家一同锁解到厂里来。
正值魏监升堂,黄时上堂禀道:“小的在御河桥下拿到两个奸细。”将前事细细说了。进忠叫上一个来问道:“你是何处人?好大胆来做细作!”那人道:“小的是本京人,叫陈远,在兵部前开蓬子卖布,就是老爷衙门里人都认得,小的怎么敢做细作?今日因遇着这个相知,和他吃酒的。”进忠道:“你怎得有这许多银子带着?”陈元道:“是小的卖布的本钱,零星卖下,总倾成锭好还客人。”进忠道:“你的相知是那里人?他来京何干?”陈远道:“他是临清人,姓张,贩皮货来京的。”进忠叫他下去,又叫那人上来,问道:“你是那里人?姓甚名谁?”那人道:“小的是大同人,姓王名祚,来京贩药材的,现有大同府批文在下处。”进忠笑道:“你二人语言不对,其为奸细无疑,取夹棒上来!”阶下吆喝一声,把各种刑具摆了一堂。那夹棍非比寻常,只有一尺二寸长,生檀木做的。校尉把王祚拿下,扯去鞋袜,内有匕首藏着,套上夹棍,收了两绳,又是二百敲,并不肯招。进忠叫扯下去,叫陈远上来,也是一夹二百敲,也不肯招。又把二人上起脑箍来,犹自不招。又上起琶刑来,王祚熬不过刑,纔招道:“小人原是李永芳标下家丁,因辽阳失守,散走来京,依一个亲戚叫做刘保。因与陈远相识,故他请我吃酒。”进忠道:“刘保在那里住?”王祚道:“他是兵部长班。”进忠分付收监。随即点齐缉捕人员,票仰五城兵马司,会同捉拿刘保。
已是黄昏时候,众人各带器械,都到城隍庙前取齐,一同打入刘家。刘保正与奄妾饮酒喧笑,众人上前捉住,并奔妾都锁了。入卧房内搜掳金银财帛后,于床上搜出一包书信,细看,都是辽东各边将来往的书札,惟有李永芳的多。兵马司分付将刘保的家小都押出来,带着书包,把家私都封锁了,着人看守。一行人齐解到东厂来。进忠坐在堂上等候,押过刘保来拷问。刘保亦称不知。把书包打开,同兵马司一一细看,都是诸边将谋求升转送礼的书札。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