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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三天才能空出来,夫人。”
“您给自己住吧。您可以花一百来卢布装修装修。我还要每年给您加二百四十卢布薪水。”
“请允许我吻吻夫人的手吧!”
“好,好。塔吉雅娜!”大丫头走了进来。“把我的蓝丝绒大衣找出来。这件大衣我送给您太太,值一百五十卢布(实际上值八十五卢布)呢,我只穿过两次(其实比二十次多得多)。这个,”安娜·彼得罗夫娜递给管理人一只小坤表,“我送给您女儿,我花了三百卢布(其实是一百二十卢布)买的呢。我有办法赏您,今后也亏待不了您。我能谅解年轻人的胡来。”
让管理人走后,安娜·彼得罗夫娜又叫来塔吉雅娜。
“请米哈伊尔·伊凡内奇到我这儿来——不,还是我亲自去找他好。”她担心这位女使者把管理人禀报的消息内容先告诉儿子的仆人,由仆人再转告儿子,这样她那番话就不能原汁原味的让儿子来品尝了。
米哈伊示·伊凡内奇躺在那里,捻着小胡子,不免有那么几分得意。他一见母亲进屋就站起身来,他想:“她这又是干吗来了?我可没有治昏厥的嗅鼻药。”但是他从她脸上看出一种略带轻蔑的得意神色。
她坐下,说道:
“请坐,米哈伊尔·伊凡内奇,我们来谈谈,”她面带微笑看了他半天,终于说道,“我很庆幸,米哈伊尔·伊凡内奇。您猜我庆幸什么?”
“我不知道打那儿去想,Maman。您真怪……”
“您可以看到,一点也不怪。好好想想,也许您会猜着。”
又是长久的沉默。他困惑不解,感到茫然;她却得意洋洋,咀嚼着胜利的喜悦。
“您猜不到的,还是我告诉您吧。这很简单,很自然。如果您还有一点高贵的感情,您就能猜出来了。您的情妇,”上次谈话时安娜·彼得罗夫娜尽是闪烁其辞,现在已经不必了:对手用来战胜她的工具被她夺过来了,“您的情妇——别反驳我,米哈伊尔·伊凡内奇,您自己到处宣扬她是您的情妇——这个出身低贱、教养极差、品行恶劣的人,连这个叫人看不起的丫头……”
“Maman,我不愿听人家用这类言词议论这位姑娘,她就要做我的妻子了。”
“如果我认为她会做您的妻子,我就不用那类言词了。我跟您谈话的目的,就是为了向您讲清楚这事不成和为什么不成。让我把话讲完。讲完以后您觉得我哪些言词不得体,您尽可由着性子指责我,但是现在您让我讲完。我想说的是,您的情妇是个出身低贱、没有教养、没有品格、没有感情的人,可连她也来奚落您,连她都明白您的想法大不成体统……”
“什么?这是怎么回事,Maman?您说说!”
“是您自己打断我的。我想说的是,连她——您懂吧,连她!——也能了解并且尊重我的感情,她从她母亲那儿知道您求婚的事以后,就请她父亲来告诉我,说她不会违抗我的旨意,不会用她的坏名声来损害我们家族的声誉。”
“Maman,您在骗我吧?”
“您和我真是万幸,我没有骗您。她说……”
可是米哈伊尔·伊凡内奇已经披上大衣,出去了。
“拦住他,彼得,拦住他!”安娜·彼得罗娜叫起来了。彼得听到这个不寻常的命令,惊呆了,而米哈伊尔·伊凡内奇早就跑下楼了。
第09节
“怎么样了?”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看见丈夫进来,问道。
“很好,我的老娘:她已经知道了,她说你们好大胆子!我就说,我们哪敢,夫人,韦罗奇卡已经谢绝了。”
“什么?什么?你就是这样头脑发昏,瞎说八道的吗,蠢驴?”
“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
“蠢驴!贱货!你害死我了!要了我的命!我给你来点厉害的!”丈夫挨了一记耳光。“给你来点厉害的!”又是一记耳光。“就该这样来教训你这傻瓜!”她抓住他的头发,连揪带扯起来。这堂课上的时间不短,因为,当斯托列什尼科夫在他母亲长久的训诫间歇之后,跑进这间屋子时,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的课还正在如火如茶地进行着呢!
“蠢驴,房门也不锁,生怕家丑不能外扬!你这蠢猪!也得有点羞耻心啊!”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只说出了这么几句话。
“韦拉·巴夫洛夫娜在哪儿?我要见见韦拉·巴夫洛夫娜,马上!她难道真的拒绝我?”
情况是那么困难,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只能不管了,听其自然吧。滑铁卢战役之后的拿破仑也有过十分类似的遭遇,当时格鲁希元帅像巴威尔·康斯坦丁内奇一样胡涂,拉法夷特又像韦罗奇卡一样瞎捣乱。拿破仑也曾苦心经营,创造过艺术奇迹,但还是全都落空了,只能听其自然了,他还说:我什么都可以放弃,谁爱怎样安排自己,请便!谁爱怎样处置我,请便!”
“韦拉·巴夫洛夫娜!您要拒绝我吗?”
“您自己想想,我能不拒绝您吗!”
“韦拉·巴夫洛夫娜!我大大地伤害了您,是我的错,理应受罚,可是我实在受不了您这样的拒绝……”他还说了些诸如此类的话。
韦罗奇卡听他讲了几分钟;最终不得不制止他,听着叫人不好过。
“不,米哈伊尔·伊凡内奇,够了;别再讲了。我不能答应。”
“如果这样的话,我也就只求您宽恕我。我侮辱您的事儿,您现在还记忆犹新……现在别给我答复,给我留点时间来得到您的宽恕吧!您认为我下流、卑鄙,不过您看吧,我也许会改好的,我凭借一切力量来洗心革面!请您帮助我,不要马上就推开我不管,给我时间,我一定事事都听您的!您会看到我是多么顺从;也许您还会在我身上发现一些优点,给我时间吧。”
“‘我可怜您,’”韦罗奇卡说,“我看到了您真挚的爱情(韦罗奇卡啊,这根本不是爱情,只是各种污七八糟的脏东西和破烂的混合物。爱情不是那么回事。男子遭到女方拒绝而心中不快并非都是由于深爱女方的缘故。爱情全不是那么回事。但韦罗奇卡还不懂这一点,她被感动了),您希望我先不给您答复,那好。可是我预先告诉您,延期也不会有结果的。除了我今天的答复以外,我再也不会给您别的答复。”
“我会得到,会得到别的答复的,您可以挽救我的!”他抓住她的手吻起来。
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走进屋里,在感情冲动之下,她竟想非正式地——就是说没有巴威尔·康斯坦丁内奇在场——为这对可爱的孩子进行祝福,然后再把他叫来郑重其事地进行祝福。可是斯托列什尼科夫把她的兴致扫掉了一半,他吻了吻她,解释说:韦拉·巴夫洛夫娜虽然没有答应,可也没有拒绝,只是要推迟回答。真糟,但是比起以前来,情况毕竟要好。
斯托列什尼科夫凯旋归来,家中又起争端,安娜·彼得罗夫娜只得又昏了过去。
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完全不知道该怎样理解韦罗奇卡。女儿的言行仿佛完全违背了母亲的意图,而女儿却战胜了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无法应付过去的一切困难。如果从事情的进展来判断,韦罗奇卡的愿望跟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完全一致,不过她这个有心计、有学问的机灵鬼,在处理问题时另有一套路数而已。可是,既然是这样的话,她为什么不告诉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说:妈我想的跟您的一样,您放心吧!或许由于她跟母亲积怨已久吧?所以连这件本该由母女俩通力合作的事,她也想甩开母亲自己单独干。至于她拖延答复的原因,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倒是很明白:她想完全驯服未婚夫,叫他不敢越雷池一步,并且叫安娜·彼得罗夫娜也得俯首听命。她显然比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更狡猾。这是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经过自己头脑的一番思索得出的看法,可是她耳闻目睹的一切又恰恰证明与之相悖。同时,如果她的看法不对,如果女儿的确不愿嫁给斯托列什尼科夫,那又怎么办呢?她是一头不知如何才能驯服的猛兽,韦尔卡那贱货大概是不想嫁人了,这甚至是毫无疑问的了,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的健全理智是太健全了,因此还不致于用“韦罗奇卡是个有心计的阴谋家”这种自作聪明的猜想来进行自我安慰。可是这个丫头安排的的确如此,只要她一旦出嫁(谁也不知道她脑子里想些什么,也许想的就是这个!)就可以完全主宰一切:丈夫、婆婆和全家。还能如何呢?等着瞧吧!再不可能有别样的生活了。现在韦尔卡还不愿出嫁,等她稍微习惯一些,不知不觉地就会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