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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生上火炉。一九八六年初,他病重进了医院,他的爱人李文玲还瞒着我,直到他一月十
二日逝世几天以后,我才得到这不幸的消息。化工部他的同事们为他准备了一个纪念册,要
我题字,我写:
他这么一个对祖国的化工事业,做出应有的贡献的弟弟,我又感到无限的自慰与自豪。
他的爱人李文玲是金陵女子大学音乐系毕业的,专修钢琴。他的儿子谢宗英和儿媳张薇
都继承了他的事业,现在都在化工部的附属工程机关工作。
我的三弟谢为楫的一切,我在《关于女人》写我的三弟妇那一段已经把他描写过了:
急躁,好动,因为他最小,便养得很任性,很娇惯。虽然如此,他对于父母和兄姐的话
总是听从的,对我更是无话不说……
他很爱好文艺,也爱交些文艺界的年轻朋友。丁玲、胡也频、沈从文等,都是他介绍给
我的,我记得那是一九二七年我的父亲在上海工作的时候。他还出过一本短篇小说集,名字
我忘了,那时他也不过十七八岁。
他没有读大学就到英国利物浦的海上学校,当了航海学生,在五洲的海上飘荡了五年,
居然还得了一张荣誉证书回来。从那时起他就在海关的缉私船上工作。抗战时期,上海失守
后,他到了香港,香港又失守了,他就到重庆,不久由港务司派他到美国进修了一年,回来
后就在上海港务局工作。
他的爱人刘纪华,是我的表兄刘放园先生的女儿,燕大的社会学系优秀的硕士研究生,
那时也在上海的“善后救济总署”工作。他们是青梅竹马的恩爱夫妻,工作和生活都很愉
快。他们有五个儿女。为楫说,为了纪念我,他们孩子的名字里都要带一个“心”字。长女
宗慈,十一二岁就到东北上学,我记得是长春大学,学的是农业机械。他们的二女儿宗爱、
三女儿宗恩,学的是音乐,是报考上海音乐学院附中的上千人中考上的五十人中之二。我听
见了很高兴,给她们寄去八百元买了一架钢琴,作为奖励。他们的两个儿子宗惠和宗悫那时
还小。
一九五七年,为楫响应“向党进言”的号召,写了几张大字报,被划成了右派,遣送到
甘肃的武威劳动改造,从此丢弃了他的专业,如同失水的枯鱼一般,全家迁到了大西北。
那时我的老伴吴文藻,和我的儿子吴平也都是右派分子,我的头上响起了晴天的霹雳,
心中的天地也一下子旋转了起来!
但我还是镇定地给为楫写一封封的长信,鼓励他好好改造,重新做人,求得重有报效祖
国的机会,其实那几年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过的!只记得为楫夫妇都在武威一所中学教
书,度过了相当艰苦的日子。孩子们在逆境中反而加倍奋发自强,宗恩和宗爱都在西安音乐
学院毕了业。两个男孩子都学的是理工,在矿学事业自动化研究所里工作,这都是后话了!
劳瘁交加的纪华得了癌症,一九七六年去世了,为楫就到窑街和小儿子住了些日子,一
九七八年又到四川的北碚,同大女儿住了些日子;一九七九年应兰州大学之聘,在兰大教授
英语;一九八四年的一月十二日就因病在兰州逝世了!他的儿女们都没有告诉我们。我和为
杰只奇怪楫弟为什么这样懒得动笔,每逢农历九月十九,我们还是寄些钱去(他比纪华大一
岁,两人是同一天生日,往常我们总是祝他们“双寿”),让他的孩子们给他买块蛋糕。孩
子们也总是回信说:
“爹爹吃了蛋糕,很喜欢,说是谢谢你们!”杰弟一直到死,还不知道“小小”已经比
他先走了!
在写这一篇的时候,我流尽了最后的眼泪!王羲之在《兰亭集序》里说“死生亦大矣,
岂不痛哉。”我倒觉得“死”真是个“解脱”,“痛”的是后死的人!
我的三个弟弟:从小到大,我尽力地爱护了你们。最后也还是我用眼泪来给你们送别,
我总算对得起你们了!1987年7月8日风雨欲来的黄昏万般皆上品……——一个副教授
的独白
小鲁和小菲都是好孩子,听我的话,都参加了高考,分数还没有出来。可是今天他们对
我说的关于他们就业的打算,很出乎我的意料,也使我很伤心!我能考虑吗?我的同事们知
道了,会怎么想呢?我的同事们上了大学的孩子们知道了,又该怎么想呢?
小鲁说:“爸爸,事情是明摆着的,妈妈教了二十多年的小学,现在病得动不得了,她
教书的那个学校,又出不起医药费,她整天躺在床上,只能靠您和我们下了课后来伺候她。
那个四川小阿姨都干得不耐烦了,整天嘟囔着说要走。您呢,兢兢业业地教了三十年的
大学,好容易评得个副教授,一个月一百一十六块钱工资!开门七件事什么都要钱买,不向
钱看行吗?您不要再‘清高’了,‘清高’当不了饭吃,‘清高’当不了衣穿,‘清高’医
不了母亲的病!我听了您的话,参加了高考,我的成绩决不会差的,因为我和同学们对起答
案来,他们答得都不如我准确。可是我想,我上了大学又有什么用,一个月就要花您五六十
块钱的饭费和零用,这还不算,就是毕业出来,甚至留校教书,结果还不是和您一样!
“我已经和我的开出租汽车的老同学们学会了开车,还考取了执照。我去开出租汽车,
一个月连工资、奖金带小费,要比您这副教授强多了。我不上大学了,为着我们一家能过好
一点的日子,我决定去开出租汽车了……”
小菲说得委婉一些(她和小鲁是双胞胎。脾气却不一样),她说,“爸爸,您听,我的
在一个餐馆当服务员的同学们都劝我,说我的身材好,年纪轻,文明礼貌方面更不必说。
我去当餐馆服务员,连衣服都不用愁,有高领旗袍和高跟皮鞋穿,收拾个房间、端个盘
子什么的,都会干得出色。我每月挣的不会比哥哥少,也许还会有外汇券呢。我们一家每月
有了五六百块钱,妈妈的病也好治了,阿姨也好请了,您还教您的书,就算是消磨日子,过
您的教授瘾吧!”
他们为我们的家计,想得多么实际,解决得多么彻底!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真是万般皆上品,唯有读书低吗?”面对两个孩子,我心头翻涌着异样的滋味。19
87年7月13日急就致李霁野①
霁野同志:
来信欣悉,您还有兴致做诗,说实话,谈到诗,我是“不薄今人爱古人”,我更喜欢旧
体诗,念起来顺口,又容易背诵。
自从伤腿以后,我已7年之久,闭门不出了,看花访友之事都力不从心了。您如来京,
请到舍下一谈,如何?祝笔健!
冰心1987年.8.13①李霁野,作家、翻译家。1904年生,安徽霍丘人。1
925年入燕京大学,与韦素园、台静农等组织未名社。1927年编辑《莽原》等刊物,
1929年在孔德学院任教,1930年到天津河北女子师范学院任英语系主任。建国后,
历任南开大学外文系教授、系主任;天津市文化局局长;天津市文联和中国作家协会天津分
会副主席。主要作品有小说集《影》,诗集《海河集》等;译著有长篇小说《被侮辱与被损
害的》、《简爱》等。《关于男人》自序
舒济同志要把我正在写的《关于男人》编成集子,交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我认为篇幅
太少了,因为截到现在为止,我只写了几位我的亲长、老师和几个弟弟。她说:“您的其他
集子里还有许多关于男人的文章,也可以收进这本集子里。”
我打开我的几本选集一看,里面有记述我所敬佩的萨镇冰将军、叶圣陶老人,还有追悼
毛主席、周总理、廖公和悼念我的朋友:老舍、靳以、郑振铎、罗莘田、郭公、茅公、张天
翼、李季……甚至只有一面之缘的面人郎、和十三陵水库的饲养员张新奎,和“小男人”—
—“十三陵工地上的小五虎”等等,也许勉强可以凑成一集了。
近年来有好几个出版社出版了我的选集,编来编去的就是那几篇东西,我自己都惭愧得
不敢去翻!不过正如我在《关于男人》的前言中所说的:“我这一辈子接触过的可敬可爱的
男人的数目,远在可敬可爱的女子之上。”我自伤腿后,成了废人,八十七岁的人,恐怕也
“行将就火”,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