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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似的卜卜地狂跳起来。那把熟悉的黑伞,在这样的天气之中,还不屈不挠地转过街角来
了!不是别人吧?一定不会的!这个广大的世界上,也许可以找到和他一样顽强的人,但是
在我们的小巷里是永远也找不到的。
总起来回忆到他教学的时期,我们不能说阿哥尔先生是一个冷酷的人。他没有用鞭子来
管束我们。连他的申斥也不到责骂的程度。但是不论他有什么个人的优点,而他教课的时间
是在晚上,他所教的课目是英文!我确信对于任何一个孟加拉的孩子,就是一位天使也会像
是阎王的真正的使者,如果他在孩子一天的苦闷学校生活后,点起一盏阴惨昏暗的灯来教他
英文的话。
我记得很清楚,有一天我们的老师希望使我们得到英国语言可爱的印象,他极其热烈地
为我们朗诵了从英文书里选出来的几行——我们说不出是诗还是散文,效果竟大出意外。
我们是那样无礼地哄笑了起来,弄得那晚上他只好把我们都放了学。他一定体会到他的
辩护是不容易的——要我们声明同意还需要好几年的争论。
阿哥尔先生有时就把外面知识的清风带到我们枯燥无味的课室里。有一天他从口袋里掏
出一个纸包来说:“今天我要给你们看一件造物者所创造的奇妙的东西。”说着就打开纸包
取出人体上发音器官的一部分,一面解释它的结构的奇妙处。
我还记得那时他给我的震惊。我从前总觉得是整个人在说话——从来没有想象到说话的
动作可以这样割裂来看。无论部分的结构是多么奇妙,它总不像整个人那样美好。我当时没
有想到那么多,但这是我惊愕的原因。也许先生看不到这个真理,就是他用这种方法来讲这
个题目,学生们是不会有热烈的反应的。
还有一次他带我们到医学院的解剖室里去。一具老妇人的尸首直挺挺地躺在桌上。这个
并没有吓着我,但是在地上的一只切断了的人腿却使我感到极不舒服。支离割裂地来看一个
人,对我似乎是那么可怕,那么荒唐,有好几天的工夫我还不能赶走那黧黑的无意义的腿的
印象。
读完了帕瑞·萨卡的第一、二册英文读本,我们就读麦克库拉克的读本。在一天之末,
我们身体疲倦了,心里渴望到内院去,这本又黑又厚、充满了难字的书,内容也极不引人注
意,因为在那些日子,萨拉斯瓦蒂①的母爱还不十分突出。孩子的书还不像现在的那样充满
了图画。而且在每一课文的门口,都排列着一队生字的哨兵,字母都分立着,禁止通行的重
音符号就像瞄准的子弹,挡住了幼稚的心的进入道路,我曾不断地向这密集的队伍进攻,但
一点也打不进去。
我们的老师就常常提到他的别的聪明学生的成绩,来使我们相形见绌。我们感到相当羞
愧,对那些好学生也不发生好感,但是这些并没有驱散缠绕在那本黑书上的阴暗。
老天爷怜悯世人,在一切沉闷的东西上都滴下了催眠剂。
我们一开始读着英文,不久也就开始打盹。往眼睛里洒水或是在走廊上跑步,这样可以
好些,但也不能持久。如果恰巧我们的大哥从这里走过,瞥见我们这种瞌睡的苦状,我们这
天晚上就被释放了。我们的瞌睡立刻就完全治好了。①学识的女神。——译者
有一次,当登革热症在加尔各答流行的时候,我们大家庭里的一部分人就逃到奢都先生
的河边别墅去。去的人里面也有我们。
这是我的第一次旅行。恒河沙岸就像我前生的朋友一样把我接待到它的怀里。在下房的
前面,是一片番石榴树林;坐在林荫下的凉台上,凝望着从树隙中流过的水,我的一天就过
去了。我每天早晨醒来,总觉得每天的日子都像是一封新来的画着金边的信件,有些从未听
过的消息在等着我开函。而且,唯恐丢掉任一小点,我匆匆梳洗好了就跑到外面椅子上去。
恒河的潮水每天涨落;许多不同的船只有不同的驶法;树影从西边移到东边;在对岸树影碎
隙的边缘上,金色的生命血液涌进穿透了的夜晚天空的胸怀。有几天从清早就阴了天;对岸
的树林变黑了;黑影移过河上。然后哗哗的大雨忽然来到,把地平线遮掉;对岸的淡影含泪
道别;河水带着抑郁的喘息涨了起来;湿风在头上树叶中间任意乱吹着。
我感到我钻出了墙壁、栋梁和楼梯的肚子,诞生到外面来了。在和万物开始交往的时
候,那琐屑的习惯和破污的外罩都从世界上掉下去了。我确信我早餐用来蘸油炸薄饼的甘蔗
糖浆,和因陀罗①在天上痛饮的长生仙酒,没有什么区别;因为长生不在酒里,而在品酒人
的身上,因此那些寻求长生①印度神话中掌管雷雨之神。——译者的人就无法找到了。
房子后面有一块围起的地面,有一个水塘,几层台阶从浴台通到水边。台边有一棵大南
海蒲桃树,四围是长得很密的各种果树,这水塘就在浓荫的隐蔽中舒服地静息着。这个幽静
的小内花园这种蒙着面纱的美,对我有极其奇妙的魅力,和前面河岸的阔大广漠是那样地不
同。它像这家里的新娘。在她午睡的幽静之中,躺卧在她自己绣成的花褥之上,低声地说出
她心中的秘密。我用许多中午的时间,独自在南海蒲桃树下,梦想着水塘深处可怕的冥王之
国。
我非常好奇地想看到孟加拉的农村。它的一簇一簇的茅舍,它的草顶的凉亭,它的窄巷
和浴场,它的娱乐和集会,它的田野和市集,以及在我想象中所看到的它的全部生活,对我
有极大的吸引力。像这样的一个农村就在我们院墙之外,却不准我们去。我们出来了,但并
没有自由。我们本来是在笼子里,现在是停在树枝上,但还是带着链子。
有一天早晨,我们的两位长辈到村子里去走走。我再也不能抑制自己的热望了,趁着没
有人看见,我就溜了出去,远远地跟着他们。当我走在浓荫的小巷里,两旁是密密的、有刺
的塞奥拉①树篱,旁边有个浮满青绿水草的池塘,我狂喜地收进了一幅又一幅的图画。我还
记起那个赤裸的人,在水塘里洗着已经太晚的澡,用嚼烂的一头树枝在刷牙。我的长辈们忽
然发现我跟在后面。他们骂着,“走,走,赶快回去!”他们觉得很丢丑,因为我光着脚,
我的褂子上没有围巾也不穿①一种阔叶树。——译者
上衣,我没有穿出门的衣服;仿佛这是我的错似的!我从来没有过袜子和太多的服饰,
所以不但那一天失望地回去了,而且任何一天也无法填补我的欠缺而得到出门的允许。但是
虽然“外界”是从后面关住了,而前面的恒河却把我从一切束缚中解放了出来,我的心灵随
时可以登上船儿快乐地驶出,急忙地到地图上没有名字的地方去。
这是四十年以前的事了,从那时起我再没有踏进这个素馨花荫的别墅花园。那所房子和
那些树木一定还在那里,但我知道它们不会和从前一样了——因为我现在哪能从那里取得像
从前那样美妙的新鲜感觉呢?
我们回到城里乔拉桑歌的房子里去。我的日子就像许多口的饭,让师范学校张开的大口
吞咽了下去。
那个蓝纸的稿本不久就写满了,像虫窝一样有种种网形的斜线和笔划浓淡不同的字。这
个小作家的热切的压迫很快地就把它的书页揉皱了;以后页边也磨坏了,爪子似的蜷曲着,
似乎要把里面的作品抓住,直到最后,流入不知道哪一条“忘河”里去,它的书页被慈悲的
健忘卷走了。无论如何,它逃避了走过印刷所甬道的那一段痛苦,也不必害怕再去诞生在这
个悲哀的山谷里。
对于把我宣传成为一个诗人,我不能说我是个被动的证人。虽然萨特卡里先生不是我们
班的教师,他却很喜欢我。他写过一本关于自然历史的书——我希望没有尖刻的幽默家会想
在这上面找出他喜欢我的原因。有一天,他把我叫去问:
“听说你写诗,是吗?”我没有隐瞒这个事实。从那时起,他常叫我去续成一首绝句,
把我自己写的添在他给我的两句后面。
我们的校长哥文特先生是一位很黑的矮胖子。他穿一套黑衣服,守着帐簿,坐在二层楼
的办公室里。我们都怕他,因为他是举着棍子的法官。有一次我因为逃避几个强暴的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