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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孩子们学习的情况,她还叹一口气说:“您的负担也不轻吧,大学和高等学校里要花许
多钱呵。”我笑着说:“告诉你也高兴高兴,我一辈子也没有这么轻松过!我的孩子们在大
学和高中学习,我只替她们交每月的饭费。那些家庭贫苦一些,交不起饭费的大学生,国家
还是要补助的……”她沉默了一会,说:“我的那个大孩子该上高等学校了,私立学校的学
费太贵了,他去报名的时候,学校方面根本就劝他不必来考;可是公立学校也得花许多钱。
他对我哭,他说:‘妈妈,我对不起你!自从父亲死了,你就为我们辛苦了这许多年,
如今为我读书,你又得黑夜白日加倍地操作。我想我不读书吧,我将来的就业又成问题。’
我们的生活……”她说不下去了。我抚着她的肩膀,也不知道说甚么好。过了一会,她默默
地擦了眼泪,带起我送她的一只和平鸽的别针,留下了一张她和两个孩子的相片,对我深深
地鞠躬道别。我送她出去,望着她瘦小的背影,消失在深沉的黑夜之中……
这种使人难过的小故事,是写不完的。让我们谈谈广大的日本人民,从苦痛的经验里,
觉悟奋发,充满着信心前进的精神吧!
从东京大学回到旅馆去的车上,那位陪我的日本青年,满面笑容地问我说:“谢先生,
您觉得我们青年改变了不?进步了不?”我说:“别的还没有看出来,不过今天会场里女同
学发问的比从前多多了,她们不是争着举手么?”他笑了,说:
“正是这样!告诉您,在日本的和平运动里,青年和妇女,是两支强大的生力军。没有
他们,这运动是不会这样广泛而深入的。从前我们常常陷于苦闷,悲观,女同学们也是羞
怯、胆小。现在我们不那样了!我们知道我们不是孤军奋斗,我们是世界上保卫和平的大队
伍中的一小队。‘团结就是力量’,你们常常唱那一支歌,是不是?”晚霞照在他的脸上,
我永远忘不了那异常可爱的、充满了力量的笑容!这笑容,几十年来,我在中国不断地看
到,就是在日本,也不是第一次看见!
在地下室的食堂里,我们等着上楼开会。几位青年把我们包围了起来。一位男学生指着
一位女学生说:“她不好意思自己对您说,她是一个很好的歌手。我们正在提倡一种歌声运
动,我们到农村,到工厂,到学校里去,我们和大家在一起唱歌。有的是原有的歌曲,有的
是我们新编的,我们把自己的痛苦、快乐和希望,一齐高唱了出来……希望您有机会听我们
的歌唱。”
我在禁止原子弹和氢弹世界大会的东京大会上,听到了这“歌声”了!那是一千多人的
大合唱。他们唱的是《青年进行曲》、《幸福生活之歌》,和其他别的歌曲。这些歌曲雄
壮、活泼,和我从前在日本常听见的“缠绵悱恻”的调子,大不相同。日本广大人民振奋起
来了!
在广岛车站上,我们正向送行的人们纷纷道别,忽然人群的波浪两边分开,三四个年轻
的姑娘,挤上前来,紧紧地拉住我们的手。这些带病负伤,一向羞在人前“抛头露面”的原
子弹受害者,当天早晨,坐在我们对面,还在低头啜泣,如今居然赶到这“人海”中来,使
我大受感动!
火车开动了,她们才从车窗外放松了我们的手,向我们挥动沾满了热泪的手巾,一面喊
着说:“我们一定会记住的,我们要勇敢地活下去,要永远为和平而坚持斗争下去的呀!”
我们也一定会记住,而且会永远记住在艰苦的环境里为独立、和平和民主而斗争的日本
人民。
人民的力量是无敌的,为和平和独立而斗争的日本人民是一定会胜利的!
(本篇最初发表于《人民日报》1955年9月27日,后收入散文集《归来
以后》。)广岛——控诉的城市
八月十九日下午,我们从岩国坐小汽车到了广岛。
我们在一星期以前,已经在长崎看到了教堂、医院、学校……的颓垣断壁,看到了在几
撮、几片的建筑物周围的,宽广荒凉的,清理过的瓦砾场。我们在长崎、大阪、东京的大会
内外,都曾会见了原子灾害的受难者。十年过去了,日本人民不断地辛勤劳动,仍然没有能
够掩盖起这一大片废墟!十年过去了,万千受伤者的血和泪仍在不断地涓涓地流!这人间地
狱的惨状,已经引起我们对于原子狂人们的无比愤怒。对于我们即将到达的广岛市,我是以
万分沉重的心情来迎接的。
进入广岛市了,路旁是矮小稀疏的树木,炎风卷起了干灼的尘土,在黄尘扑面之中,汽
车开到新广岛饭店的门前,门前站满了举旗欢迎的群众。我们接过花束,和欢迎者握手之
后,立刻就到广岛死难者的慰灵碑前去,这慰灵碑好像马鞍的样子,——据说是日本古代形
式——下面一块方石,底下存放着二十四万以上死难者的名字。石上刻着说:“安息吧,不
要重犯以前的错误了。”我们敬肃地献上花圈,默立了一会。
望着石上的刻词,不禁流下了悲愤的眼泪。是原子狂人的罪恶,造成了这一场空前的惨
剧,我们应当说:“安息吧,我们决不让世界上再有第二个广岛了!”
从碑下退出,我们就到广岛红十字医院,慰问受原子灾害的病人。
十年过去了,除了十年前八月六日晨八时十五分,第一颗大规模杀人武器原子弹爆炸之
下,立即炸死的二十四万人之外,当时还有重伤者五万一千多人,轻伤者十万五千多人。
十年之中,伤者因无力治疗,无法治疗,陆续死去的还不知有多少。现在住院的不过是
极少数的伤者,以及十年之后在这被炸的城市的健康居民中忽然发现的一种败血症患者。患
败血症者每日增加,使得十年前幸免于伤亡的人们,心里恐慌得很,有的人便回避身体检
查,他们唯恐查出病来,不但自己忧虑,家人悲伤,而最切身的生活问题、工作问题,立时
就没有办法了!
作为一个慰问者,我是准备沉着稳定的心情,去接触呻吟痛苦的病人的,而当我站在他
们床前,同他们握手谈话的时候,往往止不住自己的热泪!最使我难过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
女工人,在被炸的时候,她背着一个孩子,这天真无知的孩子,被烧死在她身上,除了孩子
替她所覆盖的地方之外,她的背上,肩上,臂上,腿上,布满了斑斑的伤痕!因为要养活幸
存的三个孩子,她挣扎工作了八九年,最近因为实在不能再支撑下去,才在群众的支援下,
入了医院。她把头埋在枕里,痛哭失声,只伸出手来,和我紧紧地把握。我说:
“你放心疗养,勇敢地支持下去,活下去吧!因着你们的痛苦,世界上爱好和平的人
民,眼睛已经明亮了,他们已经坚决地站了起来,一定要从世界上消灭这万恶的原子武器。
你们不是孤苦无告的,有中国六亿人民,和全世界亿万爱好和平的人民,和你们永远在一
起,关心你们,鼓励你们,安慰你们,十年来黑暗的岁月,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你的前途是
有希望的,安心疗养吧!”因着情感的激动,我这几句话不是连续着说下去的,我们的手也
把握得更紧了——是的,为和平而斗争的中日两国人民,是永远并肩携手勇敢前进的,我们
紧握的手是永不分开的!
我们还慰问了其他的几个病人,有的是年轻的大姑娘,为着不显出病容,脸上还略施脂
粉;有的是十几岁的孩子,苍白的脸上,露出了感激的微笑;这些都是在十年之后才发现自
己有病的人,他们对于自己的前途有着深重的忧虑,但是因为“禁止原子弹氢弹世界大会”
在广岛的召开,使他们有了活下去的勇气。上千的和平代表从日本各地、世界各国涌到这曾
是“火海”的城市里来,慰问了他们,关怀着他们,同他们说这禁止原子武器的运动正受着
全世界爱好和平人民的支持,这运动正在一天一天地扩大……这一切都使年轻的病人们,得
到了无限的安慰和勇气。
出了病室,院长带我们到医院楼顶的凉台上,他指点给我们看,说台下医院大门内的院
子里,十年前被炸后的头几天曾经挤满了上千盈万的受伤的人,因为医院里的医生和护士们
也牺牲过半,治疗的工作不能迅速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