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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爷,如果都用到这两大洋的那么多登陆工具上,那么下三年我们怎么还能造别的东西?”
朱利乌斯带点儿优越感地对他微笑了一下,这是一个在某个具体问题上比上司知道得多的下属。“我们一年生产六千万吨钢,长官。但是还要制造那么多吹风机、冰箱和四十种不同型号的汽车,这是个问题。”帕格冒雨向一辆停在海军部大楼门口的出租汽车走去。一个高个子男人从车里出来,把软帽往下拉压住额头。“真是——嗨,是你啊。”
“喂!”帕格掏出钱包,抽出一张钞票给出租汽车司机,“请你等一会儿——柯比,你什么时候来华盛顿的?”
“来了有一个月了。”
“跟我回家去喝一杯。跟我一起吃饭,更好。”
“多谢,不过我去不了。”
“就我一个人,”维克多·亨利说。柯比迟疑了一下,“你妻子呢?”
“在纽约挥霍我的钱呢。她去送我们的儿媳妇和孙子上飞机去夏威夷。这会儿她在买家具和零碎东西。我们置了一所房子。”
“是吗?她买的是不是狐狸厅路那所?”
“就是那所。你怎么知道的?”
“这个——罗达在找房子的时候我碰到过她。我想,那时候你在海上。我跟她一起吃了饭,然后她带我去看过那个地方,我完全赞成。”
“你要办的事多吗?”帕格坚持道。“我等你。”
“事实上,”柯比突然说,“我只去取一些文件。我很快进去一趟,不过一分钟。我很高兴跟你一起喝点儿酒。”
不一会儿,他们就一起坐在出租汽车里,在大雨中缓慢地经过上下班时间拥挤的宪法路。“你在这闷热的城里干什么啊?”帕格说。
“噢,瞎忙罢了。”
“我知道你有事!”帕格咧嘴一笑,强调这个“有”字,意思是指铀。柯比看了看出租汽车司机圆圆的秃头和通红的耳朵。
“司机,打开收音机,”帕格说,“让我们听听新闻。”可是司机只能收到爵士音乐,还有静电干扰的嗞嗞响声。
“我不知道你想听什么,”柯比说,“除了德国人又离莫斯科近了五十英里。”
“我们都被日本人弄得紧张起来了。”
“我没法想象总统的命令是什么,”柯比说,“看来报纸也没法。很好,他冻结了他们的资金。这会截断他们的石油供应吗?”
“当然会。他们不能付钱买了。”
“这会不会迫使他们开战?”
“也许会。总统对维希政府允许日本人在印度支那设机场驻军队的密约得想个办法。在这件事上,西贡是通向马来亚和爪哇——还有澳大利亚的现成有用的跳板。”柯比慢腾腾地装上烟斗。“罗达好吗?”
“除了对新房子里乱七八糟的麻烦事发发脾气外,别的都好。”
科学家嘴里吐着蓝烟,又说:“现在我们到底要日本干什么?”
“停止侵略,退出印度支那,退出中国大陆,取消满洲国的丑剧,让满洲自由。”
“换句话说,”柯比说,“放弃一切成为列强的希望,没有人打他们,也得承认军事上的失败。”
“我们可以在海上打败他们。”
“我们有军队去把他们赶出亚洲吗?”
“没有。”
“那么我们有那么厚的脸皮,命令他们滚开吗?”
帕格垂下脑袋,皱起浓眉看着柯比。潮湿的天气使他头痛,而且他又十分疲乏。“你瞧,柯比,狂热的军阀在那里管事。那是用工业武装起来的东方武士。如果他们跳出来,赢得了东南亚,你就在太平洋里有了个黄脸的德国。它有无穷的人力,还有世界上大部分的橡胶和石油。在可能的时候,我们得运用策略。在必需的时候,我们得打仗。总统的冻结命令就是一个策略。也许他会和他们订个什么密约。”
“安抚政策,”柯比说。
“对了,就是安抚政策。我们已经给他们装运石油,一直在安抚他们,只要他们不向南进攻,不在背后攻击俄国。我看总统是在一天天、一星期一星期地小心谨慎地摸索道路。”
“为什么他不对德国宣战?”柯比说,“为什么对护航问题老是拿不定主意?一旦俄国垮台,抑止希特勒的最后机会就没有了。”
“我可以告诉你为什么罗斯福不对德国宣战,先生。”那个出租汽车司机没有回头,就用粗嗄的、好脾气的南方口音说。
“噢?是吗?”柯比说。
“因为如果他想这么干,他就会被弹劾,这就是原因,先生。他知道得很清楚,美国人不会为了救犹太人而去打仗。”他转过头来,友好的胖脸快乐地笑着,蓝眼睛在闪光。“我没有偏见。我没有偏见反对犹太人,我也没有偏见支持他们。让美国青年为他们去送死还犯不上。这不算不合情理吧?”
“你还是注意开车吧,”帕格说。司机不吭声了。
“这是个好地方。”柯比说。他们是在后面的门廊上,帕格正在倒马提尼酒。这房子坐落在一个小丘顶上,下面是一片平滑的草地和一条长满野生树木的峡谷。一阵带着潮湿树叶和泥土气味的清风吹来,使门廊下很凉爽。
“罗达喜欢这地方。”他们默默地喝着。
“那出租汽车司机怎么样?”柯比说。
“他嘛,他不过直说了而已。这在参议院里经常讲,全是空谈。”柯比的杯子喝干了,帕格马上给他倒上。
“谢谢,帕格。这几天我有些特别的感受。我开始怀疑,我们人类,就象我们都知道的,也许完不成工业革命。”
“我这一天也过得不好,”帕格说;这时,这位科学家点起了烟斗。
“不是的,”柯比说,慢慢地把手里的一根粗火柴挥灭,“我来解释一下。我想到,我们人类的习俗,我们对正确与错误、好与坏的概念,在古代还没有机器之前,就发展起来了。也许德国人和日本人真正很好地适应了新的环境。他们的成功,说明了这一点。他们的对手的倒台和覆灭,也是证明。也许我们会有一个达尔文式的社会变化。也许独裁统治最适合都市的机器生活——手执武器的老板们,根本不讲慈悲或正直,他们用恐怖维持秩序,动不动就撒谎、杀人,这是每天的政策。不过,大部分机器还不满一百年。飞机还不到四十年。民主仍然是一种脆弱的试验。”柯比停下来把杯子喝干。
“你把日本人叫作工业武士,说得贴切。他们自己饿肚子,把国家搜刮干,来买机器,造机器,然后不知从什么地方跳出来,跳到了历史舞台的中央。纳粹或者武士道的思想,在一个变化中的世界也许真是更有道理。也许我这只是酒后之言,壶里还有酒吗?”
“有的是,”帕格说着,给他倒上酒,“里面还更多。现在我觉得好些了。在这个门廊上真舒服。”
“的确不错,”巴穆·柯比说。
“为什么你不留下来吃饭?”帕格问道,“还有什么事?”
“我不想麻烦你。”
“今天吃肉排、土豆和沙拉。多做两块肉排就行了。我去吩咐一下厨师。”
“好吧,帕格,谢谢。最近我一直一个人吃饭。”
“我一会儿就回来,”维克多·亨利拿起酒壶说。他回来的时候酒壶已经装满,还响着冰块的声音。
“我把晚饭推迟了,”他说,“咱们先好好休息一下。”
“这倒合我的意,”柯比说,“不过从我现在的情绪和你那只酒壶的容量来看,也许还要你领我到餐室去呢。”
“餐室不远,”帕格说,“那里的家具也没什么棱角。”
柯比笑了。“要知道,你那位非常可爱的妻子,对我说的头一件事,就是我喝酒太多。在柏林她请我吃饭的那次,你还记得吗,你当时得坐飞机回来见总统。那时候我情绪不好,一下子就喝了好多酒。她把我拦住了。”
“这太粗暴。一个男人喝多少酒是他自己的事,”帕格说,“更不用说我这位骄傲的美人儿有时候自己也醉醺醺的。”
“我说,帕格,你调的马提尼酒真太棒了。”
“柯比,要知道,你刚才说的,还不就是林白①贩卖过的,什么未来在招手之类的玩意。”
①林白(1902生),美国飞行员,一九二七年驾机单独作不停留飞行横渡大西洋成功。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前后,竭力鼓吹美国不参与欧洲战争。
“不过,林白还是个新人的典型,对吧?是独自一人驾着一架单发动机飞机飞过大洋啊!他给后来发生的许多事情指出了道路。”
“他不是说谎的人,也不是杀人犯。”
“只有老板们需要这样干,亨利。其余的人,包括科学与机械的天才如林白,以及象我这样的旋转木马在内,只需要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