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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风云-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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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记性。”

她倒了两杯咖啡,然后就在打字机旁的一把转椅上坐下了。他们啜饮着咖啡,在灯光下对望着。

“你这样子太不伦不类了,”帕格·亨利说。

“啊,我知道。但是他明天早晨八点就要,”她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要末今晚把它打出来,要末我就得明天早晨五点爬起来。我不困。我一点儿也不想跳舞或者去填肚皮。”

“你在搞什么?”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笑了笑。“我敢说你对这个比我知道的多得多。关于登陆艇的附录。”

“噢,那个呀。倒是个不坏的文件呃?”

“读起来简直纯粹象是个梦想。美国真能在一九四三年以前改进所有那些设计、建造成千艘那样的机器吗?”

“我们能够,但是我没有理由相信我们会这样做。你所打的并不是个行动命令,那只是个计划。”

他很喜欢在这个又小又沉闷、光线很暗的房间里单独和她相处。帕米拉那套正式赴宴穿的半裸的服装虽然和这里的环境很不相称,却更强烈地使他感到可爱:就好象一束紫罗兰放在一叠油印的备忘录上一样。他粗着嗓子说:“台德·伽拉德有什么消息?”

“我昨天刚接到他的少校写来的一封信。说来话长。要点是:和他同在一个医院里的三名皇家空军的俘虏逃跑了。他们往海边逃,遇救被送回国去了。台德原定也跟他们一道逃跑的。可是在你那次访问之后,给了他个单人房,同时受到特别监视。所以他没能跑成。他们认为眼下已经用船把他送往德国、放到关皇家空军的俘虏营里去了。这是大致的经过。他们给他的待遇一定不会坏的,原因很简单:我们手里关着这么多德国空军驾驶员。不过你可以明白,目前我为什么不特别想去参加什么讲究的晚餐和舞会。”

维克多·亨利朝墙上的挂钟瞥了一眼。“这么说来,他没能逃出来是由于我的缘故。”

“你说到哪里去了。”

“不,那是事实。你知道,在我向德国空军谈到他之前,我曾经犹豫过。我估计会引起对他的注意,给他个特殊地位。我当时就拿不准对他是有利还是不利。有时候最好还是让事情水到渠成。”

“然而是我叫你去尽量打听他情况的呀。”

“对,是你叫我这样做的。”

“你使我心里少受了两个月的折磨。”

他说:“反正事情已经这么做了。现在你知道他还活着,这还是重要的。帕姆,我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好,我想我得走了。”

“去哪儿?”他带着吃惊的苦笑说:“你应该明白这是问不得的。”

“是机密你就尽可以叫我别问下去。不是出国吧?”他指了指那小手提箱。“没有可能。”

“因为我们这儿很快就要结束了,”她说。“那样的话,我也许就会很长一个时期见不到你的面了。”

帕格朝前弯了弯身子,胳膊肘支在膝上,攥着双手。对于把从不告诉他妻子的事透露给帕米拉,他并不很犹豫。她毕竟和他差不多同样了解内情。“帕姆,总统好几个星期以来鼻窦的情形一直不好。最近他又在发烧。这场《租借法案》的风波也无助于他的病情。他要坐火车去海德公园①休息几天,严格静养。我被派去陪他坐火车。这真出我意料之外。我一直以为——并且希望——他把我忘掉了。”

①在纽约市附近,是罗斯福的故乡。

她笑了。“忘掉你可不那么容易。你知道你在轰炸机司令部里是个传奇性的人物。一个美国海军军官,只为了寻开心,竟坐上一架威灵顿往柏林的高射炮射程里飞。”

“那回可真逗,”帕格说。“整个飞行中我都是蹲在机舱里,紧闭着眼睛,用指头堵着耳朵。至今,一想起那回万一给打下来活捉了去,我还打哆嗦呢!美国驻柏林的海军武官坐在一架英国的轰炸机里在德国天空上飞!我的上帝,你为那趟可生了我的气哩。”

“我确实挺生气。”

帕格站起来,扣上大衣。“谢谢你的咖啡。自从我为了穿军服把咖啡戒掉以来,我总想喝它。”

“今天的晚宴好极了。维克多,你太太实在了不起。她真能干。她把那只汤盆往半空里一抄,象个魔术师,而且她那么漂亮。”

“罗达是不错。谁也用不着向我吹捧她。”帕米拉戴上眼镜,往打字机里换了张纸。

“那么,再见吧,”帕格说,然后窘促地补上一句:“也许你回国之前我还见得到你吧。”

“那可好啦。”她正斜眼望着打字机旁边一张写得很潦草的纸。“你知道,我很想念你,在这儿比在伦敦更想你。”

这些话帕米拉是用她那种独特的安详神情顺口说出来的。维克多·亨利已经把手放到门把上了,他停了停,咳了一声。“哦,罗达也这么抱怨。我总是埋头在自己的工作里。”

“啊,我明白,”她抬起头来,镜片后面那对发亮的眼睛坦率地望着他。“那么,亨利上校,你不想让总统等你吧。”

第40章

在那昏暗、静寂的火车站上,两个特工人员把总统从轿车里扶出来,搀他站稳了脚步。他的个子高出他们许多,穿了一件天鹅绒领子的大衣,头上那顶灰色的宽檐软帽拉得很低,被凛冽的寒风吹得呼扇着。他一只手抓着个特工人员的胳膊,另一只手拄着手杖,一瘸一拐地朝有栏杆的斜坡踱去。走到跟前,他戴上手套,一路上颠着双腿,把自己拖上了列车殿后一节的车厢。站在若干码之外的维克多·亨利可以望到他那宽阔的肩膀在大衣下面起伏着。一个高身材、帽子上插了一支摇摇晃晃的棕色翎毛的女人手里拿着一张迎风抖动的纸跑过来,碰了维克多·亨利的胳膊一下。“上校,你上总统这个车厢。”

走上斜坡,帕格才明白总统为什么戴上手套:那钢制的栏杆很凉,把他手上的皮肤都粘住了。一个侍役领着维克多·亨利走过餐具室。这里,另一个侍役正用做鸡尾酒的震荡器哗嘟哗嘟地摇着冰。“先生,您呆在这儿。等您做好准备,总统就请您过去陪他。”

这是一辆普通的普尔曼卧车隔出的一个房间,强烈的火车气味也和一般车厢一样。绿色的椅套上满是尘埃,也破旧了。维克多·亨利把大衣和帽子挂在一个小套间里,拢了拢头发,剔了一下指缝,又用软纸在他那双擦得锃亮的皮鞋上轻轻揩了揩。火车开始慢慢滑行,既不震动,也没有声响。

“坐下,坐下,帕格,”总统坐在一张安乐椅上向他招手。

“你喝什么?有威士忌加柠檬,因为哈利整晚上都喝它。可是咱们配点什么都可以。”

“总统先生,威士忌加柠檬就好得很。谢谢您。”

哈利·霍普金斯懒洋洋地坐在绿沙发上说:“你好,上校!”

按说生病的是罗斯福,其实,两个人比起来霍普金斯的样子更难看:消瘦,胸部凹陷,肤色发灰。总统的脸色是红润的——也许在发烧,他那眼眶发黑的眼睛炯炯有神,潇洒的红色蝴蝶结和他那宽大面庞上的快活、轻松的神情很相称。坐在椅子上,他体格魁梧,虽然从裤管上可以看出他的腿可怜地只剩下了骨头。帕格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华盛顿和林肯也都是个子高得非凡的。

“帕格,你对于诗怎么样?”总统那种有教养的口音这个海军军官听了总感觉有些不自然。“你可知道有一首诗最后的两句是:‘没有我不肯坐的火车,也不管它往哪里开。’①啊,这就是我眼下的感觉。仅仅上了这辆火车就使我觉得好了一倍。”总统把手背放在嘴上,粗声咳了一下。“哦,算好了九成吧——假如这是条轮船,那就会是一倍啦。”

①引自美国女诗人米莱(1892—1950)的诗集《旅行》第三节。

“先生,我也更喜欢坐船。”

“怎么,你以前抱怨的话又出来了,水兵?”

“没有,先生,真的没有。我很高兴在作战计划处。”

“是吗?那么我听了很高兴。自然,我丝毫也不知道你跟那些英国伙伴在搞些什么名堂。”

“先生,我明白这一点。”

总统逗趣地把眉毛挑了挑,接着说下去:“我连一点点影子也不知道。昨天国防部长收到了你起草的那个东西,等它蹦回到勃纳—沃克勋爵手里时,他会看到上边修改的地方象是我的笔迹。那也只不过是偶然相象。”

“我记住这一点。”

“一定要记住。你记得,在转交的那封信第一页上,有一句是这么开头的:‘当美国参战的时候’。一个和我的手迹一模一样的人把那个十分可怕的字句划掉了,改成‘万一美国被迫参战的时候’。这个改动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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