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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人都知道,我们对您欠下了还不清的债。若是您有意同我们一道去欧洲,那么巴黎和整个伟大的法兰西民族都将会友好地欢迎您…冒着生命危险拯救法国公民的外国人。”
“上帝啊!”施切格尔向麦尔尚嘀咕了一句,“这比乡村小学发奖状还糟。下边又该整那两个‘淘气包’了。”
果然如此,杜普雷打开话匣子,滔滔不绝地申斥起洛尔蒂和贝蒂容。列尼不耐烦地等他一直讲完。经过昨天那件事,这种庄严的滑稽戏已经令人难以忍受。就在这时,他发现站在杜普雷身后的列瓦雷士向贝蒂容递了一个眼色,仿佛在说:“您别往心里去,这个老头就靠教训人过日子。”
当杜普雷终于讲完后,立刻就传出了今天的英雄那低回的轻快声音…使大家感到,象一股悦耳的潺潺流水声取代了劈干木材似的那种单调的破裂声。
“队长,您关于我的这番讲话,实在是过奖了。其实,我主要考虑的还是救自己的性命。至于那两位先生所造成的不大的疏忽,我相信,您,作为曾在伟大军队中服役过的人,是一定会原谅他们对危险的有些过份轻视。本来嘛,众所周知,在法国,勇敢并不是美……美德,而是民族的灾难。”
列尼紧咬牙关。气愤地想:“如果你不珍惜自己,那么至少也该珍惜那些爱你的人。这算什么样的折磨:站在一起眼看着你当面玩弄老头子稚气的虚荣心,而暗地里又讥笑他!”
列尼看了麦尔尚一眼。谢天谢地!他看出了麦尔尚也很反感。
杜普雷微微一笑。
“服从命令,是伟大军队的首要传统。既然这两位先生已坚决向我保证,今后决不再犯类似的错误,那我们可以既往不咎,除了贪生怕死之外,人类的一切弱点都是可以原谅的。”
他以威严而蔑视的目光看了一眼搭拉着脑袋的吉奥梅。
吃晚饭时,杜普雷下令打开几瓶准备节日用的香槟酒,他站起来又发表了一篇冗长的演说。结束时,他举杯为我们亲爱的“勇敢伙伴”干杯。麦尔尚也举起了酒杯,但酒味使他的脸色顿时发白,酒杯没有挨唇就放下了。他那周期性的忧郁症又发作了。他同列瓦雷士那火热的激情相比,更显得格外阴沉忧郁。
“医生!”洛尔蒂抬高嗓门喊道,“难道您真的不愿为希瓦罗部族和他们征服者的健康干杯!”
列尼用胳膊肘碰翻了施切格尔膝盖上的木饭碗。
“我太难为情了。”他喊了一声,霍地站起来,“医生,请您把那个勺递给我!对不起,施切格尔。”
他回过头,吃惊地看到列瓦雷士并没有想来帮他一把。麦尔尚用责备的目光朝列尼看了一眼,拿起自己的杯子一饮而尽。随即向洛尔蒂递过杯去,叫他再给斟满。列尼慢慢地坐到自己的座位上。三天来,他象是连续做着恶梦…而现在还是在恶梦之中……今天,当出现那无法挽回的一切的时候,他仍一心希望列瓦雷士停止他整天未停的笑声。他的笑声是那样的刺耳、单调,到晚上几乎成了尖叫。列瓦雷士非常兴奋,他的脸显得容光焕发,他的眼睛闪闪发亮…但他却什么也没有吃,连一口酒也没有喝。
当麦尔尚第四次往自己酒杯里斟酒的时候,杜普雷终于察觉到所发生的事情,他把酒瓶悄悄地挪得远一点。列尼看到吉奥梅立刻又往那个地方放了另一瓶酒。
“谁也不想在月光下欣赏欣赏河流的美色吗?”列尼站起身来问了一声。
“我们还没有听到您的冒险故事呢,列瓦雷士先生,”施切格尔说,“请您给我们详细地讲讲吧!”
列尼在门边停下了脚步。列瓦雷士开始讲起来。他象个职业演员似的,讲得很自然,随便变换着角色的身份,迅速改变着腔调和脸部表情。他按顺序滑稽地表演着所有人的脸谱:先是他自己,然后扮演魔法师;按着又演歇斯底里发作的姑娘;再演惶恐不安的亲属。如果在他扮演的风格中恶作剧再少一点,那这场滑稽剧将获得更圆满的成功。
“我到那里去的时候,为了表示热爱和平,双手是保持这个姿势的。有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围着一座农舍来回转,吹着笛子,嘴里念念有词地诵着咒语。这时,屋里有个姑娘正在揪着头发,口吐白沫,嘴里不停地大……大声喊叫:‘神…鹰…啊’!‘神…鹰…啊’!我怎样才能使他们信服我比魔法师更善于驱……驱赶妖魔呢?起初,那个巫师想把我震住,折服于他。当……当然喽,这个倒霉的家伙是不喜欢别人来抢他生意的。可不是!试想:就是在巴黎圣母院有胆略、识门径之徒,还要请大主教指导如何作弥撒,何况这些野人啦,都是些信……信奉宗教的!简直象……象基督教徒。”
最后这几句话,使杜普雷挺恼火。他皱起眉头狠狠地瞪了一眼那正在笑逐颜开的贝蒂容,但是贝蒂容兴奋得什么也没有察觉到。
“我做了一个布法求神的手势,请胡鲁巴里大仙招魂。我一连说出四个人物…四个姐妹,结果都无济于事。于是,我求救于最后一招,施展腹语的本事。我说要请古鲁庇拉大仙把那只恶鸟的魂带走,交给依普皮阿拉水仙。”
“交给谁?”
“这是几个森……森林中的妖魔。古鲁庇拉装扮成人,把人诱入泥潭便消失了。后来又交给号称‘水中之仙’的依普皮阿拉。他住在沼泽和河水之中。您原想逃出她的魔掌,但事实上却总……总向她那里跑,因为她的脚跟是倒着长的……”
“哪有这样的逻辑!”麦尔尚不管谈什么,他都想打破砂锅问到底,“既然她的脚跟倒着长,那您为什么非朝她跑不可呢?”
“噢,这恐怕就叫做信仰的神秘吧。我不是对您们说过吗,他们是笃们宗教的,不管怎么样,归根到底他们都要陷入她的魔掌之中,甚至把他们葬送掉。所以说,我一开始就强迫这只鸟的精灵进入茅屋,并大声啼叫。就用这一招。”
列瓦雷士用双手捂住脸。直向在座者的头顶上呼出一种尖利而拖长的叫声。这声音与其说象是哭,倒不如说象是笑:“神…鹰…啊!”“神…鹰…啊!”
“以后,我念了一小段咒语,请古鲁庇拉大仙降临,同时吩咐他们闭上眼睛。”
列瓦雷士又用双手捂住了脸。这时,从远方传来一阵奇异的声音。这声音开始很轻,越来越大,最后变成震耳欲聋的可怕的吼声,似乎就在这帐篷周围中断。后来又响起了“神鹰”的叫声,声音却越来越小,逐渐消失在远方。列瓦雷士抬起他那张笑脸。
“这下子可使他们都佩服得五体投地了,那巫师惊讶得真是呆若木鸡。对他来说,灵魂不会有那么大的响动。连那个姑娘都忘了应该哭闹。于是我就从她嘴里取出了那个火热的精灵……。”
“您究竟是怎么搞的?”
“这就是一般的魔术…仅靠从衣袖里抽出的一块麻布搞的。后来,我给那姑娘一丸鸦片,并嘱咐她睡一觉,醒来就百病皆除。这就是全部经过。”
在听众兴高采烈的笑声和掌声里,传出了吉奥梅的声音。从昨天以来,他就失去了自己的一般的听众。他只要一开腔,别人都冷淡地转过身去。吉奥梅知道麦尔尚和队长早已决定叫他留在马拉尼温第一传教团。
“太成功了!”吉奥梅说,“您是一位口技家兼魔术师。您可从来没想到,这一手在密林深处的这里会派上用场吧。这一套本领您究竟是在哪儿学会的?”
列尼哆嗦了一下。难道说哈塞总算找到了一个听众?莫非这个蚯蚓知道真相而沉默了这几个月?不可能!他当然只是想挖苦人,随便乱说罢了。
列瓦雷士脸上的肌肉一处都没有抖动。
“我年轻的时候是一个戏迷。”
“我觉得,您一生下来就有搞这个……的天资,该怎么说呢,……”
列瓦雷士带着一丝勉强的微笑,向后退了一步。
“是变魔术的天资吗?那是毫无疑问的。我本来完全可以成了一名很……很不错的丑角,或者可能成为一种新式宗教的奠基人。特别是今……今天,我治……治好了病人,赶……赶走了魔鬼。虽说是起死回生比较难,不过对这套本领他们也并不那么喜欢。”
列尼悄悄地溜出了帐篷,沿着洒满月光的多石的小广场走去。他从来不曾相信,一句笑话会使人感到如此痛苦。在痛苦的时刻,他不止一次地责备过列瓦雷士,想什么都可以,但就是不要太敏感。怀疑自己最亲爱的人,必乎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是痛苦的,然而更使你感到格外痛苦的,还是由于他的不懂人情而使你感到厌恶。
仿佛是一个跑了很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