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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大老爷赏大洋五元!”这位看官高声喊叫。
桑榆大吃一惊,忙拦道:“朋友,你我萍水相逢,素昧平生,很不敢当。”
这位看客嗬嗬憨笑,低低地说:“桑先生的大名,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今晚
上小子得见桑先生,算得上三生有幸。”
“朋友,你贵姓高名?”桑榆问道。”
此人却又避而不答。
一阵紧锣密鼓,挑帘红扮演的马寡妇出场。这是一出从乡下野台子唱到城市戏
园子的粉戏。梆子、二簧、蹦蹦跳儿。莲花落,各有路数,剧情大同小异。如花似
玉的马寡妇,三岔路口开一座鸡毛小店。时值大比之年,进京赶考的白面书生狄仁
杰,看日落黄昏,人困马乏,便到马寡妇的小店投宿。马寡妇一见倾心,忍不住眉
来眼去,百般挑逗。月黑三更天,马寡妇在孤灯冷雨中独守红帏,不禁春情似水,
欲火如焚,想敲开狄仁杰的房门,同床共枕,春风一度。狄仁杰隔门良言相劝,马
寡妇门外淫词浪语。狄仁杰不敢败坏德行,跳出后窗,骑马连夜逃走,马寡妇水中
捞月一场空,大失所望,迤逦歪斜回房去。……挑红帘的扮相儿,是散乱着半缕青
丝,上身的水红小袄儿散开了脖扣儿,下身的葱心绿的裤子上,一条松花黄的汗巾
松松垮垮垂落下来;乜斜着眼睛上台,左顾右盼,先向雅座一桌的王庆仕丢个媚眼
儿,又向雅座二桌飞眼吊膀子,正跟桑榆的金刚怒目相遇。挑帘红一阵惊慌失色,
两腿一软,眼前一黑,荒腔走板乱了台步。
“好——!”
“好——呵!”
台下哄动了怪声怪调的喝倒彩声,天乐茶园一团混乱,就像马蜂炸了窝。
桑榆愤怒地一拍桌子,起身离去。
那位看客将半碗酒一饮而尽,又将摆满杯、盘、碗、盏的桌子掀翻在地,横冲
直撞,追赶桑榆。
桑榆走出天乐茶园,走下通惠河岸,心情沉重地站立水边。河上,星光月影,
两三只挂着风雨桅灯的小划子,兜来转去。
“桑先生!”一只大手,拍在他的肩上。
桑榆回头一看,是那位同桌的看客,摘下了半遮面的墨镜,露出了一张孩子气
的娃娃脸。
“你是什么人?”桑榆转身子问道。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阮十三。”
“可是七十二连营二当家的阮十三?”
“正是小子。”
“找我何事?”
“把你绑走。”
桑榆曾是绿林中人,并不惊慌,只是苦笑一下,说:“你真是有眼无珠!绑我
这个穷书生的票,只给你们的肉票房子添一张嘴吃饭,榨不出分文油水。”
阮十三双膝跪倒,叩了个头,说:“小子奉我家哥哥阮十二的军令,接桑先生
的大驾,到七十二连营掌盘子。”
桑榆连忙将他搀扶起来,迷惑地问道:“令兄何以如此看得起我桑某人?”
“桑先生贵人多忘事。”阮十三笑嘻嘻一副憨态,“当年桑先生从你岳父的枪
口下逃生,投奔义勇军,是我和十二哥在路上遇见你,把你护送到营地。”
“好兄弟!”桑榆激动得拥抱阮十三,“你们怎么流落到这一方?”
阮十三叹了口气,咬着牙骂道:“我们进关之后,打短工,卖苦力。可恨本地
的赃官恶霸,骑在难民脖子上拉屎,逼得我们只有落草为寇。”
“你家令兄,从哪里知道我在通州?”
“通州城里,有我们的眼线。”
桑榆沉思半响,说:“挑帘红也是我的患难之交,我要把她带走,你得助我一
臂之力。”
“得令!”阮十三向在河上兜来转去的小划子,吹了个口哨,又招了招手。
小划子拢到岸边来,跳下几条好汉,桑榆和阮十三带领他们埋伏在天乐茶园四
外。
十
天乐茶园散场,挑帘红走出戏园子后门,站在台阶上,等候跟戏园子老板算账
的鬼推磨走出来,一同回家。突然,从墙角阴影中,阮十三一跃而出,抖开脱下的
纺绸褂子,蒙住了挑帘红的头,老鹰抓兔,挟起就走,神不知鬼不觉地绑架到小划
子上。
桑榆也上了船。
鬼头蛤蟆眼的阮十三,是个高明的船夫。小划子走得又稳又快,像镜面上掠过
一片光影,驶出通惠河头,进入北运河口。
小船划向一片水柳蒲草丛生的浅滩。浅滩上有个人影哑声问道:“二当家的,
客人接来了吗?”
“一对鸳鸯,双喜临门!”阮十三嘻笑道。
小划子停在浅滩上,桑榆先下了船,阮十三又把挑帘红挟上岸。
揭下蒙头的纺绸褂子,挑帘红四下张望,昏天黑地中不知东南西北,打着哆嗦
问道:“你们……把我带到哪儿去?”
“带你到一块干干净净的天地!”桑榆一指前方,“从今以后,清清白白做人。”
他们走出几十步远,忽然从柳棵子地里站起几个人,手中长矛大刀,一字排开。
“这是些什么人?”挑帘红又恐惧地吊在了桑榆的胳臂上。
“这是前来保驾的弟兄们。”阮十三向那几个人高声下令:“你们四个人带路,
四个人断后!”
浮云掩月,夜色朦胧,这一行人不走大路,抄近从沙同上走,白沙陷脚,走来
非常费力。挑帘红皮鞋里灌满了沙子,脚步沉重,踉踉跄跄,气喘嘘嘘,心中暗暗
叫苦。
“叭!”一声清脆的枪响,黑夜中令人毛骨辣然,头皮发乍。挑帘红尖叫一声,
跌坐在沙同上,又一头钻进柳棵子。
“这是哪儿打枪?”桑榆问阮十三道。
“财主家的民团,一到黑夜就打枪壮胆子。”阮十三笑道,“挑帘红大姐,你
的两腿骨酥肉麻,我背着你走吧!”
桑榆又从柳棵子里把挑帘红扯出来,又继续上路。
这一支小小的行列,爬过一道道连绵起伏的沙阿,穿过一片片林莽,惊起一群
群夜鸟。月亮冲出了云围,洒下幽幽青光,隐约可见前面出现黑黝黝的树影,那是
沿河七十二连营中的一个小小村落。
“口令!”坟圈子里,有人喝道。
“旗开得胜!”阮十三答道。
他命令那一支小小的护送队伍停下来,各就各位上岗,然后带领桑榆和挑帘红
走进村口。迎面一座柳篱小院,泥棚茅舍,灯明火亮。屋里听见他们的脚步声,一
个大汉走出来。
“桑先生,可把你盼来了!”大汉看见柴门外的桑榆,三步两步扑奔过来。
“这是我哥哥阮十二。”阮十三门在一旁,“桑先生,你们二位要商量军机大
事,我插不上嘴,失陪了。”
他一个转身,原路而日,到村外查哨。
桑榆跨上一步,高高拱手,说:“小弟桑榆,拜见十二兄!”
“折杀了我!”阮十二慌忙下跪,抱住桑榆双腿。
“我又冷,又饿,又困,快进屋去吧!”挑帘红急得跺脚。
他们走进东大屋,一条通炕能睡十几个人,八仙桌上,堆满了苹果、鸭梨、红
枣、紫葡萄。阮十二面带歉意,说:“一路走得急,先吃点鲜货败败火,我到灶上
吩咐他们准备酒饭。”
桑榆和挑帘红落座,阮十二刚要到灶上去,忽听一阵脚步声,阮十三又跑回来。
“哥,有个人来赎那位土圣人!”阮十三站在院里喊道:“放不放他?”
阮十二坐在屋里答道:“替我说上几句好言顺语,快放郑老师回家团圆。”
“哪一位郑老师,哪一方的土圣人?”桑榆问道。
阮十二那青铜色的四方大脸上,难为情地一笑,说:“咱们这支人马,没有一
个人识文断字,能写会算。昨天半夜三更,把运河滩一位教过私塾的郑长庚老先生
绑来,想拜他做军师,死说活劝他也不肯人伙。”
“唉呀!”桑榆一拍大腿,失声叫道:“快带我去给郑老师赔礼。”
阮十二打起一盏灯笼,陪同桑榆走出柳篱小院。月光下三弯两拐,来到一座菜
窖,菜窖的天窗口,坐着一名哨兵。
哨兵接过阮十二的灯笼,阮十二和桑榆从天窗口沿着梯子下到菜窖。菜窖里白
沙铺地,空荡荡没有一棵菜,只有一个被反绑了双手,又被一条黑腿带子勒住眼睛
的老头儿,半躺半坐。
“郑大舅,委屈您了!”桑榆连忙给郑长庚摘下眼罩,又解开绑住双手的麻绳。
郑长庚连连眨眼,见是桑榆,惊讶地问道:“桑先生,你也被绑了票?”
“郑老师,小子给您老人家赔罪。”阮十二恭恭敬敬地把郑长庚搀扶起来,
“桑先生扔下文房四宝,给我们挂帅来了。”
桑榆大笑道:“我本是绿林响马,这叫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