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刊按期出版,从来没有间断过。
“你今晚上看得见仁民吗?”慧继续在后面问道。“我要他给周刊写稿子。”
佩珠回过头看慧一眼,连忙回答说:“不,我今晚上不去看他。”
恰恰在这个时候克从客厅里走进来,惊讶地说:“你们就走了?”
“克,明的事情怎样?”德华抢着问道,她带着关心的样子,两只眼睛不转动地望着
克,等候一个确定的回答。
“没有问题,他三五天内就可以出来,”克温和地回答,他看见德华的眼光慢慢地柔和
起来,仿佛一个笑容掠过了她的脸。
“不过,”克望着佩珠说下去,他的脸上忽然换了严肃的表情,“有一件很奇怪的事
情。他们已经知道仁民到这里来了,他们疑心仁民是带了重大的使命来的。仁民应该当心一
点。”
“你告诉过仁民吗?”佩珠焦急地问道。
“没有,今天下午我还没有看见他,”克低声回答。
“我去告诉他,”佩珠接着说。她无意间抬起头,看见慧在对她霎眼睛,她也不去管
慧,便急急地对慧说:“慧,你陪着德华回去吧,她很疲倦。”
“那么,德华就索性睡在妇女协会吧,我一个人在那里也很寂寞。德华,你觉得怎样?”
“也好,”德华迟疑地答道,她终于拗不过慧的挽留而应允了。
佩珠已经走出了外面的天井,却被克追上了。克交了一只手电筒给她说:“这个你拿
去,志元住的那条街不容易走。”
“谢谢你,”佩珠望着那张被口里喷出的热气笼罩着的小脸,感谢地笑了笑,把手电筒
接了过来。克把她送到大门口,还立在那里看她的背影。但是一瞬间她的影子便消失在黑暗
里了。克默默地伸起右手在头上搔了两下,然后转身回去。
克回到房里,德华已经跟着慧走了。妇女协会的会所也是这个大建筑的一部分,就在对
面,一个池子隔在中间,但是有一道石桥通过去。从这个房间里人可以望见那边的灯光。
克走到陈清旁边看他抄写公函。窗外响起了一个熟悉的粗声:“克。”接着志元的脚步
声在石阶上响起来。志元的皮鞋上钉得有靴钉,他的脚步声是容易分辨的。但同时还有别人
的声音,来的不只一个人。
志元嚷着进来了,在他的后面跟着仁民。两个人走在一起,身材差不多,好像一对弟
兄。志元的方脸上堆着笑。
“你看见佩珠吗?”克看见志元马上问道。
“佩珠,她在什么地方?”志元惊讶地大声反问。
“她到你们那里去了,刚刚去的,不过几分钟,你们去追还来得及,”克急急地说。
“好,我们就去,不要叫她跑冤枉路。那几条街很难走。”
仁民关心地说,他拉着志元就要走。
“仁民,你等一下,我跟你讲几句话,”克把仁民拉到里面房间里去。过了一会,两个
人一道出来,脸色和平时一样,好像没有什么重大事情似的。
“走吧,”仁民在志元的肩上拍一下,声音平静地说。志元惊奇地望着他,志元不知道
克和他说了些什么话,又不知道佩珠为什么在这时候去找他们。
志元还想留着向克问几句话,却被仁民催促起走了。两个人半跑半走地出了大门,跑到
黑暗的街心,于是大步走起来。
大街上还热闹,有行人,有灯光,也有艳装的妓女。但是一切似乎都罩在一层雾里。一
个年轻的妓女走近他们的身边,用好奇的眼光看了他们两眼,就让他们走过去了。
他们转弯进了一条曲巷,走了不一会就看见火光,一个穿学生装的男子拿了火把在前面
走,那熟悉的背影给火把照亮着,在他们的眼前摇动。
“是敏,我们赶上去。”志元高兴地对仁民说,便加快脚步走着,同时叫了一声
“敏。”
那个男子站住了,掉过头来看他们,一面问道:“谁?是志元吗?”他听见了靴钉的声
音。
志元答应着,大步走上前去,亲切地抓住敏的膀子,粗声问:“你回家去?”
“真凑巧。我正要找你们。”敏现出高兴的样子。“仁民呢?”
他刚刚说了这三个字,看见仁民走过来,便严肃地小声对仁民说:“你应该小心,我得
到了——”“我知道了。我们走吧,你到我们家去。”仁民连忙阻止了敏,他拉着敏一道
走,他不愿意在街上多站一些时候,他害怕会因此跟佩珠错过。
“我不去了,我还要到克和慧那里去,”敏坚决地说。他看了看手里的火把,火把正燃
烧得发叫,往四面投射火花。他就将火把递给仁民,说:“这个给你,你们用得着它。”
仁民微微一笑,说了一句:“你们都忙,只有我一个人空闲。”
敏也笑了:“大家都是为着一个目标,你还说什么客气话?”他投了一瞥友爱的眼光在
仁民的丰腴的脸上,挣脱了志元的手(这些时候志元就抓住他的膀子没有放过),迈步投入
黑暗里不见了。只有脚步声还回到仁民和志元的耳里来。
仁民拿着火把站在街心,还回头去望那发出脚步声的黑暗,似乎想在黑暗里看出什么东
西来。
“走吧,仁民,你难道发痴了?”志元在旁边笑道。
仁民不回答,跟着他往前面走了。
两个人急急地走着,不说一句话,让黑暗包围着他们。火把头上放出红黄色的光,照亮
了一小段石板路。火花时时落在地上,红一下就灭了。他们走完一条巷子又转进另一条,没
有遇见一个人。志元的靴钉在静夜里清脆地响着。火光渐渐地黯淡了。
“把火把给我,”志元忽然短短地说一句,就将火把抢了过来,捏在手里往后一甩,再
一抖,许多粒火星落在地上,火把熊熊地燃起来。他们又走进一条巷子了。
“志元,”仁民的颤动的声音忽然响起来。志元含糊地应了一声,却只顾往前面走。
“我想哭,”仁民短短地说了一句。
“你想哭。这是什么话?”志元掉过头看仁民,责备似地说,把口沫喷到了仁民的脸上。
“我高兴得要哭了。我看见你们大家——”仁民再也不能继续说下去,他觉得眼睛开始
模糊起来,像挂上了一层帘幕。
许多面孔在帘幕上轮流地现出来,每张脸都是活泼的,年轻的,上面笼罩着一道光辉;
每张脸都对着他微笑。最后一张鹅蛋形的少女的脸遮住了一切。那张脸是他所熟悉的。他看
见那张脸,就看不见脚下的一块突起的石板,他把脚踢到那上面,身子向前一俯,跳了起
来,几乎跌倒在地上。但是他站住了。
“当心点,”志元惊讶地看他,后来就微笑了,张开大嘴温和地说:“仁民,你的感情
太多了。高兴的时候应该笑,不应该流泪。我在这里天天都笑。”火把只剩了一小段,火快
要烧到他的手指了。他就将火把掷在地上,火把散开来,风一吹,火星便往上面飞,他也不
去踏熄它们,就往前面走了。他的眼睛里还留着火光,但是慢慢地、慢慢地路在他的眼前变
得黑暗了。
“仁民,你当心点。你看得见吗?快到了。”志元断续地对仁民说,他听得见仁民的脚
步声,他听得见仁民的呼吸。他熟悉路,他知道再过一条巷子便到家了。路是直的,只要他
放慢脚步,就可以毫无困难地走到家。
在仁民的眼前的确横着一片黑暗,他的不熟悉的眼睛是看不见什么的。他抓住志元的一
只膀子,困难地移动脚步。他忍耐着,并不慌张,他知道这黑暗的路程不久就会完结了。
他们到了志元的家。志元的眼睛可以分辨出石阶和大门来。他走上石阶,在门上接连捶
了几下。里面起了应声,过一会一个小女孩拿了一盏煤油灯来开门。
“有客人在房里,”小女孩看见志元就用本地话说了,她的眼皮又疲倦地垂下来。
“一定是佩珠,”仁民高兴地说,便急急往里走。志元在旁边好心地微笑了。
仁民先走进房间。佩珠正坐在书桌前面的藤椅上,埋着头在看书,用手翻着书页,她听
见脚步声,抬起头惊喜地说:“你们回来了。”就阖了书站起来。
“佩珠。这夜深你何必赶到这里来?”仁民感激地说,他含笑地望着她的脸。那张脸映
着灯光显得更亮了,柔和的眼光仿佛在抚摩他的脸似的。
“我来告诉你——”佩珠走过来,到了他面前,关心地看着他,开始低声说。
“我已经知道了,那不要紧。”仁民抢着说,把她的话切断了。“我们刚从克那里来。”
“我也是这样想。但是你也得当心,”她平静地说,并不把眼睛从他的脸上掉开。她看
他,好像这张脸是她所不认识的,其实她已经见过它不知多少次了。依旧是那么圆圆的,却
比从前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