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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奴班上有个叫张多多的女同学,个子很高,并不漂亮,但她却自以为有倾国倾城的美,上课时老是故意迟到两三分钟,以期供人观赏。通常老师刚讲一两分钟的课,教室的门便被人敲响了,大家都知道是张多多来了,也就不觉奇怪。张多多被应允进来后总是使劲把门多带几下,仿佛不如此那门就不严实似的,这样大家得以看到她那扭。泥的作态。她走向座位时老是用手护着书包,跟着脚尖,一蹦一蹦的,像根会走动的弹簧。若是她穿了新衣服,那么她就会足足迟到一刻钟。美奴嫌她嘴碎,又嫌她面目可憎,因为她的眉翼一侧生了不少雀斑,所以平素并不与她多话。张多多似乎看上了刘江,她老是找机会和他说话,端肩扭胯的,呈现着一股植物过分早熟的妖冶之气。刘江对她却是爱理不理的,似乎已把她当成了煮熟的鸭子,反正飞不掉,什么时候想要便顺手拈来。而张多多也看出了刘江对美奴的兴趣甚于自己,正愁无处撒气,有一日撞见美奴的母亲夜晚时从白石文的宿舍出来,就把这消息广为传播,还按她那自作聪明的想象添油加醋地说美奴的母亲走路有些痛,人就像散了架一样。芜镇那些好事的老女人就嘿嘿地笑着说:“一个白面书生,有那么大的力气吗?”
美奴闻讯后在一个课间休息时把张多多叫到一处僻静地方。
美奴一改平日温柔表情,她忽而一把揪住张多多的衣领说:“以后你要是再说我妈妈,我就把你剁了喂江中的大马哈鱼。”
张多多比美奴整整高出半头,她俯视着美奴,鄙夷地说:“你妈妈是个破鞋篓子,应该把她剁了喂大马哈鱼,只怕鱼也嫌她臊,不愿吃她。”
美奴便跳起来去打张多多的脸。谁知张多多竟那么爱脸面,张牙舞爪地用手护着脸,生怕还手时美奴尖锐的指甲会划破她的面皮,这使得美奴得以有充分的机会教育张多多,她拧红了张多多的耳朵,还薅下了她的一绺头发,张多多爹一声妈一声地叫唤不停,仿佛一条将被勒死的狗。她们的厮打叫骂很快招来了围观的同学,尽管上课铃声响了,她们还没有罢手的意思。
有一个男生幸灾乐祸地说:“要是两只母鸡天天都一架多好。”
大家并不拉架,只待老师来解决问题。后来白石文旋风般地赶来,双方才松了手。张多多口口声声说要把美奴送到城里的监狱去。
“她是个女流氓!”张多多哭着下了结论。
美奴被叫到班主任办公室时一直低着头。白石文捏着根粉笔反复敲着桌面,面目冰冷。
“说吧,陈美奴,你为什么打张多多?”白石文说。
“我就想打她。”美奴说,“不为什么。”
“你今天的这种举动真让我吃惊和失望,你知道你像个什么样子?”白石文声嘶力竭地说,“我知道你不容易,你爸爸去酒田运玉米了,家务活都得你干,又要照顾你妈妈,可你也不能平白无故打人啊。”
“你别提杨玉翠。”美奴冷冷地咬着牙说。
“你怎么直呼她的名字?”白石文颤声说,“她是你妈妈啊。”
“是吗?”美奴仰起头,微微地嘲讽地一笑,她盯着白石文的眼睛,她很奇怪自己已经不怕他的目光了。
“下星期的班会上你必须给张多多道歉。”白石文说。
“必须?”美奴冷冷地反问着,她一字一顿地说,“在陈美奴的词典里,没有‘道歉’这个词。”
美奴“嘭”地一声关上了办公室的门,门楣上的尘土被震落下来,迷了她的眼睛。她揉了几下,眼前便黄灿灿的一片,宛若那夜她在码头透过纸钱所看见的月亮。
第08章
岸上的美奴八
美奴盼望芜镇尽快出点什么事,死个人啊,谁家生个畸形儿啊,或者突然由谁踩响一颗战乱时埋在深山的地雷——轰地一声响,或者谁家的夫妻打架闹到街上,或者谁家塌了房子、失了火,哪怕有一件意外的事情发生,都会缓解一下人们对杨玉翠的注意。可是芜镇是太寂寞了,早上七八点钟,男人们才揉着惺忪的睡眼晃出家门,看看猪、鸡、鹅、狗,再看看荒芜的单调的菜园,然后再看看天天出现的太阳,便茫然得不知东西南北了。女人们打着呵欠步态迟缓地抱柴点火,蹲在灶坑前看着火星旋转,常常能使她们想到鱼上网时的情景。十月大约是芜镇渔民最自在最无聊又最滋润的一段时光。因为这是一段两场渔汛之间的空白地带,接下来十一月封江之后还会有另外的渔汛到来。这段空白也可看成是一张柔情撩人的床,因为只有这时他们才有充沛的时间和体力享受床第之爱。难怪他们早晨起来总是无精打采,全然没有了渔汛时的那种兴奋。他们那时早出晚归,肉体和精神全都归给了鱼。鱼一走,他们又回到了人的日子。开始几天是兴奋,心满意足之后,就未免觉得有些单调了,所以就渴望从别人的风流韵事那里提提兴致,杨玉翠和白石文无疑给他们饱食终日后的生活注入了一剂兴奋剂。
美奴几乎不敢看芜镇人的脸,她觉得所有的人都那么可恶,都像长着蛆虫的腐肉。她已经旷课三天了,不是她想看住母亲,而是她不想看见白石文。虽然他的肚子不再发出那种可耻的咕噜声了,可美奴觉得可耻又回到了他身上。
美奴那天在清晨的码头看见了白石文,看来他是特意来等她的。码头凉得很,薄薄的水汽在江面浮游,没有朝霞,阴霾满天,一派烟雨蒙蒙的气象。白石文沿着江堤的水泥台阶走来,大约穿了双塑料底布鞋,脚步声很清脆,仿佛他一路踩碎薄冰而来。
美奴看了他一眼,便把目光投向江面。
“你不给张多多道歉也就算了,怎么不去上学?”
美奴将一颗石子踢下江岸,石子“笃”地落入水中,再无声息了。
“没有渔船,江就没有看头了,是吗?”
美奴又将一颗石子踢下江岸,石子“笃”地落入水中,看不见激起了水花没有。
“你一定听见别人的议论了。其实你妈妈并不是他们想象的那种人,她只是要和我在一起说说话,她憋闷得很,你爸爸又去了酒田,她也没了酒馆。我们都应该帮助她。”白石文朗诵抒情散文时用的正是这种语调。
美奴还是没有搭话,她把第三颗石子踢入水中。
“你怎么不看着我?”白石文半是乞求半是命令地说,“我难道真的让你瞧不起吗?”
美奴不再往江里踢石子,她只是对着江淡漠地说:“我一看见你就会想起那个异乡人的尸首,真让我恶心。”
白石文是什么时候离开江岸的美奴并没注意。她只是觉得看江水晕了眼,打算看点别的东酉时,转身便发现江岸只剩她一人。不久,细雨纷纷而下,江面更加雾茫茫的了。几条狗撒欢地朝各自的主人家奔。
美奴回家时母亲还没起床。她披头散发地睡得很香,面色红润,像个婴儿。美奴正准备做早饭,镇长打着一把黑伞湿漉漉地来了。镇长来,肯定是有事。他穿着普通的白线汗褂,胸前油渍点点,也许喝汤时溅上的。
“美奴,你妈还在睡着?”他收束伞,将它放到墙角,一片雨珠便落下来,他说话的声音压得低低的。
“嗯。”美奴答应着。
“美奴,我是你长辈,我看着你长大的,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爸爸去酒田运玉米,那是代表咱全芜镇的人去的,那叫出国哇。你妈妈打去年病了以后,谁不跟着惦记?”
美奴有些困惑地看了镇长一眼。他的两只小眼睛分得很开,大鼻头,一副引人发笑的神态。
“你妈妈这一段时好时坏,我也看在心上了,你又要上学。又要做饭于家务,忙不过来,这我也都知道。”镇长像鹅一样,伸长了脖子朝里屋望了望,大概想看看美奴她妈有无反应,他接着悄声说:“白石文老师你是知道的,他大学毕业自愿来咱芜镇,还是名牌大学的学生,住过高楼吃过馆子喝过自来水的人,来咱这多不容易!”
美奴接过话茬有些嘲弄地说:“是啊,当时你还领着我们去码头接他,敲着一面鼓,把江心岛的水鸟全吓跑了。”
镇长“咳”了一声,不置可否地说:“咱们芜镇就这么一个大知识分子,可不能让他走了啊。你这一段不上课也好,正好在家看住你妈妈,别让她去——”他止住话,说,“你爸爸封江时就该回来了,那时就好办了。”
美奴只觉得耳根发热,仿佛外面不是下雨,而是下火。镇长那副手足无措的奴才相真让她生厌。难道是白石文找了镇长,说妈妈勾引他、缠他不放?要不就是镇长自作主张来的?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