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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贝父子-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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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家庭医生低声说道,“这是休伯特·斯坦利爵士的夸奖呢①!”——

①指诚实的夸奖。休伯特·斯坦利爵士(SirHubertStanley)是18世纪英国戏剧作家托马斯·莫顿(ThomasMorton,1764—1838年)的喜剧《伤心的治疗》(ACurefortheHeartAche)中的一个人物。

“您这么说真太客气了,”帕克·佩普斯大夫说道,“皮尔金斯先生由于担任这个职务,对病人正常状态下的体质是最为了解的(这种了解对我们在这种情况下作出诊断是十分宝贵的);他和我一致的意见是,在目前的情况下,需要求助于生命力来作出劲头十足的努力;如果我们这位有趣的朋友董贝伯爵夫人——请原谅,董贝夫人真的不——”

“能,”家庭医生说道。

“成功地作出那样的努力的话,”帕克·佩普斯大夫说道,“那么就会出现危急的局面,那是我们两人都会衷心悲痛的。”

说完之后,他们站在那里向地上看了几秒钟。然后,帕克·佩普斯大夫默不作声地做了个手势之后,他们上了楼;家庭医生巴巴结结、毕恭毕敬地为那位杰出的专家开了房门,然后跟随在他后面。

如果说董贝先生听到这个消息并不感到忧伤的话,那对他是不公道的。可以恰当地说,他不是那种会惊慌失措或感情激动的人;但他内心总是有感觉的;如果他的妻子生了病、倒下去了的话,那么他是会感到很不愉快的;他会觉得从他的盘子、家具和其他家庭用品中间不见了一个什么东西,而这东西是很值得有的,丢弃它不能不使他感到由衷的惋惜;然而这无疑是冷淡的、照例行事的、绅士式的沉着克制的惋惜。

不久,首先是楼梯上窸窸窣窣的衣服声,然后是一位夫人突然急急忙忙地走进了房间,把他在这个问题上的沉思打断了。这位夫人已经过了中年,但却穿着得十分年轻,特别是胸衣绷得紧紧的,更显得这样;她的面容和姿态中露出一副紧张的神气,说明她正抑制着内心十分激动的情绪;她跑到他跟前,急忙伸出胳膊,搂住他的脖子,透不过气来地发出声音,说道:

“我亲爱的保罗!他真正是我们董贝家里的人哪!”

“唔,唔!”她的哥哥回答道,——因为董贝先生是她的哥哥——“我觉得他·确·实·是像我们家里的人。你别太激动了,路易莎。”

“我是很傻,”路易莎坐下,掏出一块手绢,说道,“不过,不过,他是这么完完全全地是我们董贝家里的人呵!我这一辈子还从没有见到过像这样的事!”

“可是范妮本人呢?”董贝先生问道,“范妮怎么样了?”

“我亲爱的保罗,”路易莎回答道,“什么问题也没有。请相信我的话,什么问题也没有。当然,她筋疲力竭了,不过根本不能跟我生乔治或弗雷德里克的时候相比。必须作出努力。那样就行,没有别的了。如果亲爱的范妮像我们董贝家里的人的话!——不过我想她将会作出努力的;我毫不怀疑,她将会作出努力的。她知道,我们要求她尽这个责任,因此她当然是会作出努力的。我亲爱的保罗,我从头到脚都在哆嗦、摇晃,我知道,我这样是很软弱很傻气的,可是我头昏眼花得厉害,因此我得求你给我一杯酒和一小块饼才行。当我下楼来看到亲爱的范妮和那个小东西的时候,我想我一定要从楼梯的窗口摔到外面去了。”她最后讲到小东西那几个字时,仿佛是回忆起那个小婴孩就在眼前而说出来的。

在这之后,听到了轻轻的敲门声。

“奇克夫人,”门外一个很温柔的女性的声音说道,“您好吗,我亲爱的朋友?”

“我亲爱的保罗,”路易莎从坐位上站起来,低声说道,“这是托克斯小姐。她是一位善良的人儿!没有她我怎么也到不了这里!托克斯小姐,这是我的哥哥董贝先生。保罗,我亲爱的,这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托克斯小姐。”

被这样作了特别介绍的女士是一位身材细长、消瘦的人,姿容衰败,仿佛她当初不是用亚麻布商人所说的“经久不褪色”的染料染成,而是被逐渐洗去了颜色似的。要不是这一点,她真可以称得上是殷勤与礼貌的鲜丽化身了。她长期以来养成一个习惯,就是对当面对她所说的一切,她都令人钦佩地热心听着,而且看着说话的人,仿佛她心里正在把他的形象刻印在她的心灵上,直到生命停止之前永远也不与它分离似的;由于这样一种习惯,她的头这时已经歪向一边。她的手得了一种痉挛性的习惯,仿佛出于情不自禁的钦佩而会自动地举起来。她的眼睛也容易受到类似的影响。她的声音是最温柔悦耳的;她的鼻子是个很大的鹰钩鼻,在鼻梁的正中间长着一个小小的肉瘤,鼻子从这里往脸上伸下去,仿佛它已下定了不可动摇的决心,不论在什么情况下也决不再翘起来似的。

托克斯小姐的衣服虽然完全合乎上流社会的风格,质料也是好的,但却有些难看和单薄。她习惯在有带的软帽上和便帽上装饰一些奇怪的、枯萎了的小花。在她的头发中间有时还可以看到一些奇怪的草。那些富于好奇心的人注意到,她的衣领、褶边、围巾、袖口以及其他轻而薄的物品——实际上她所穿的凡是两端可以连接起来的一切东西——,这两端的关系从来都不和好,它们一相遇决不会没有一番搏斗的。她在冬天穿着毛皮的物品——如斗篷、围巾、手筒——,那些毛全都暴怒似地根根竖立,一点也不光滑柔软。她十分喜欢携带有按扣的小袋子,当把袋子合上的时候,按扣就像小手枪一样劈啪直响。当她穿礼服的时候,她在脖子上挂了一个极为质朴的小金盒,它的形状是一只没有光泽、看不出有任何神情的老眼睛。这些以及其他类似的一些现象使得一种看法流传开来:托克斯小姐是一位所谓资产有限的女士,她把这点资产充分利用了。她用小步走路的步态可能更促使人们相信这一点,并且使人觉得,她把普通跨度的一步分成两步或三步,就起因于她有充分利用一切事物的习惯。

“这是真的,”托克斯小姐行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屈膝礼,说道,“有幸被介绍给董贝先生认识,这是我久已盼望得到的光荣,可是我千万没有料想到就在现在。我亲爱的奇克夫人——

我是否可以称您为路易莎?”

奇克夫人把托克斯小姐的手握在她的手里,把酒杯的底座放在她的手上,并忍住一滴眼泪,低声说道,“上帝保佑您!”

“我亲爱的路易莎,”托克斯小姐说道,“我可爱的朋友,您现在觉得怎么样了?”

“好些了,”奇克夫人回答道,“喝点酒吧。您一直几乎跟我一样焦急不安,毫无疑问,一定需要喝点酒了。”

董贝先生自然尽了东道主的情谊。

“保罗,”奇克夫人仍旧握着她的手,继续说道,“托克斯小姐知道我一直万分关怀地期待着今天这件事情,她就忙着给范妮做了一个小礼物,我答应把它送给她。这只不过是一个可以摆在梳妆台上的针插,保罗,但是我说,我将要说,我必须说,托克斯小姐所表达的感情十分美妙地适合当前的情况。‘欢迎小董贝’,我说,这是一首诗!”

“这是针插上的题词吗?”她的哥哥问道。

“这是针插上的题词,”路易莎回答道。

“不过,您得记住下面的情形,这对我才是公道的,我亲爱的路易莎,”托克斯小姐用低沉的、恳切的、请求的声调说道,“只是由于——我表达我的思想有些困难——只是由于最后是男是女当时不能肯定,这才使我很冒昧地采用了这样的题词。‘欢迎您,董贝少爷!’这才更确切地符合我的感情,我相信您是知道的。不过,我希望,这天使般新来的客人的不确定性,能成为原谅我的理由,否则那就会显得是不谅解我的冒昧了。”托克斯小姐说时向董贝先生优雅地鞠了一个躬,董贝先生和蔼亲切地还了礼。甚至在上面谈话中对董贝父子公司所表示的敬意也很投合他的心意,因此虽然他爱把他的妹妹奇克夫人看作是个软弱的、性格善良的人,但她对他的影响也许比任何人都更大。

“好啦,”奇克夫人亲切地微笑了一下,说道,“在这之后,我对范妮一切都宽恕了!”

这是按照基督精神所作的一项声明,奇克夫人说了以后觉得心情轻松了。并不是她有什么具体的事情需要宽恕她的嫂子,确实也没有任何事情需要她宽恕的,只有一个例外,就是她嫁给了她的哥哥——这件事情本身是大胆无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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