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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到了后来,遵古炮制,终于发现,我老人家血压正常得要命。那位医生朋友告柏老曰:“医生不是要讨病人的喜欢的,是要为病人治病的。”但这话必须有严格的界说,不讨病人喜欢并不是对病人横眉怒目,仇深似海,或者对病人冷漠得像一块刚从冰河里捞出来的琉璃蛋。外表也影响内心,把握这种分际,就是医德。有一次一个洋病人自以为船坚炮利,对他的扁桃腺发炎置之不理,“俺现在觉得没啥呀。”没啥也不行,该医生朋友仍恶煞神似的把他抓将过来灌药。
医德就是医生的品格,医生的品格就是人的品格。有件事使我们触目心惊,从前很多医生之所以干上这一行,往往都有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怀,中外历史上这种例子多如牛毛。晋王朝的殷仲堪先生马克思主义和语言学问题斯大林写于1950年6—7月,唐王朝的李元忠先生,前者因父亲多病,后者因母亲多病,不忍亲人痛苦,发愤研究医药,而有杰出的成就。而狂犬疫苗的发明人巴斯德先生,就是在年轻时看见狂犬病人发作时的惨状,下定决心,要救世人免除此危,从此献身这件工作,直到老死。这种至高的情操,“不为良相,便为良医”——良相救国,良医救人——而今已风消云散矣。现在立志学医的朋友,好像只有一个目标——钱。台湾虽光复三十年,这种狗屎观念不但没有降低,反而更加火燎原,几乎所有的家庭,都盼望自己的子女学医,不是为了救人济世,而是为了发财。一个穷小子一旦考取了医学堂,那简真跟从前科举时代中了状元一样,至少跟《儒林外史》上范进先生中了举人一样,刹那间天门开啦,就有财主蜂拥而上,急先恐后地把女儿许配终身,嫁妆之丰,使人神魂颠倒,除了汽车洋房,黄金美钞外,还负担读书期间一切费用。于是一个醉心文学、哲学、艺术,甚至醉心理工的学生,胆敢拒绝学医,那简直是犯了天条。
财主们所以看准医生,认为是一项最佳投资,主要的是医生财源滚滚,其次是医生比较安全(现在已经没有朱元璋先生那种看不好病就得脑袋搬家的伟大凶手矣),任何政体,任何社会结构,任何天翻地覆,医生都屹立如山,处于不败之地。女作家韩韩今年(一九七九年)春天由美国回台北,谈起来前程,满面春风,盖她的丈夫老爷专攻物理治疗,某大医院出价月薪五万元,另加诊断费二万元,邀他回国。我口瞪目呆地恭喜她嫁对了丈夫,她谦虚曰:“不,我嫁对了职业。”坐在一旁的柏杨夫人听啦,悲从中来,老泪纵横,害得我恨不得当场就抹脖子。嗟夫,如果我老人家也是医生,何至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见编辑老爷就摇尾乞怜,使得老妻羞愧难当哉。
出发点不同,产生追求目标的不同。追求目标不同,人生价值标准也跟着不同。一个人奋斗的动机只是为了钱,他当然随时随地都会把钱放到第一位。本来可以割掉一个肾脏的,正好买的那块地皮缺十万元,看钱的份上,两个肾脏就得同时落地。
医生的普通兼差,使他们无法敬业。于是医生跟歌女一样。歌女小姐七时至八时在夜巴黎,八时至九时赶到百乐门,九时至十时赶到奥斯卡,十时至十一时赶到喜相逢发展事物由小到大、由简单到复杂、由低级到高级、由,十一时至十二时赶到黑森林。医生老爷亦然,真是忙忙如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见了病人,又爱又恨。爱的是“嚎糠嚎糠”,银子上门;恨的是这种永远做不完,单调而又枯燥的工作。他不但没有时间想到进德修业,事实上他连跟病人多说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一个病人一句话,十个病人十句话,那就又可多看一个病人矣。不得不查病房的时候,就好像一条丢到水沟里的鳝鱼,溜得飞快,还没查一半哩,一看御表(那表就值二十万,可买一辆普通牌子的崭新汽车),哎呀不好,转台子的时间已到,立刻就拔尊腿,任凭病人在病床上辗转哀号,统统没有听见。盖这不是有没有爱心问题,而是有没有时间问题。人都是有爱心的,医生的爱心不比牧师的爱心少,只是时间不允许他表达爱心罢啦。
兼差的副产品是,若干所谓名医,织成了一个天罗地网,不但阻止了后进医生升迁的机会,也使病人丧失了“另请高明”的机会。有一位倒楣的朋友,在甲医院被整了个惨兮兮,改为投奔乙医院,进得房门,仍是甲医院的那位主治大夫。于是再投奔丙医院,抬头一看,几乎昏倒,喘曰:“又是你呀。”原来该打狗脱一气化三清,病人碰来碰去,总逃不出他的手心,怎不苦也。
唯一的办法是专业,可这又是说来容易做来难。一个医生每月八万元十万元的待遇,能把普通公教人员活活吓死。可是有些医生,仍不见得满足。而且即令满足,私立医院可以这么做,公立医院就不可能,那将置其他公教人员于何地乎哉。——到此为止,说来说去,仍是一个死结。我就请我那位医生朋友,姑妄出点主意,结论是,首先要广设学堂,大量增加医生,使人口跟医生的数目,保持一个合理的比例。其次是,医学堂招生时,应该仿效英吉利办法,不能只看学业,应该上查他祖宗三代:有没有犯过罪的?杀过人的?强奸过妇女的?偷过的?抢过的?诬陷过人的?做过暴虐事情的?注意品质的遗传。然后下查学生老爷自身:有没有动过刀子扁钻?有没有揍过教习?孝顺不孝顺父母?爱护不爱护兄弟姐妹?有没有欺凌过弱小同学?有没有残忍凶恶的行为?有没有视钱如命的倾向?有没有虐待过小动物?有没有恻隐之心?——有的话,无论当法官或当医生,千万谢绝。
然而,这些治本之法,即令现在下手,收效也在二十年之后,何况还距下手早得很哩。目前唯一的途径质料因见“四因”。,只有诉诸医生老爷的良心自觉矣。一味追求物质享受,能使人心力交瘁,死在追求道上。一定要纽约、芝加哥、旧金山各有房子一栋,良田千顷,一定要房间里都用德国、瑞士的地毯家具,一定要身揣绿卡,银行存款五百亿,那就只有拼命割子宫、割肠、割胃、割肾。在这种医生身上,只能找到银子,恐怕找不到医德。
呜呼,千言万语一句话,必须减少物质欲望,才能有爱心的一席之地
珍惜中国文化
《伊索寓言》上有一则故事,蜈蚣先生正爬得高兴,小白兔曰:“老哥,你这么多脚,走路时先伸哪一只呀?”蜈蚣先生挨了闷棍,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而且觉得先伸哪只脚都不对劲,终于寸步难行。
中文横写应从左向右,抑或从右向左?跟蜈蚣先生的尊脚一样,本来毫无问题,不知道怎么搞的,被有些学问庞大之士那么一搞,反而搞出大大的困扰,议论纷纷,使人紧张。
呜呼,中文横写,天经地义的应从左向右,不但横写应从左向右,就是直写,天经地义的也应从左向右。——读者老爷且莫瞪眼,我可是有“古”为证的焉。吾友董作宾先生已蒙主宠召,不能出庭,但研究甲骨文的朋友固多的是,拜托千万说两句公道话。甲骨文时代,即公元前十四世纪,甚至更早,够“古”了吧,直写的中文就明明有从左向右的焉。以“崇古”为生命的朋友,似乎应该把脖子往屁股后多扭一扭,当可发现现在流行的直写从有向左,并不一定完全合乎古法。
中国文字在构造上,全都从左向右,所以再僵硬的朋友,写字时都得从左向右。我们建议举办一个“写字大会”,请一些酱萝卜或干屎橛相对性和近似性。断言认识论是建立在反映万物最一般规律,当场表演从右向左的写字手段,让我们开开眼界。甲骨文时代那种直写从左向右的写法,应是中国传统文化中最可贵的一部分,却被后人当破鞋一样地抛弃,实在泄所。盖直写从右向左的最大坏处,一是写过的东西全被右肘遮盖,不能随时回顾,要回顾就得停下来,使思路中断。一是写好一行之后,必须耐心地等它晾干,如果没有耐心,硬是写下去,就灾情惨重,胳膊上全被沾得墨迹斑斑,而已写好了的字也会被磨擦得一塌糊涂。用毛笔固然屡试不爽,用钢笔或用原子笔,如果挥汗如雨,也同样狼狈不堪。信件字数不多,还可能将就,慢慢地等。如果写稿,那才教急死人也。如果写的是十万火急的军情文书,恐怕还没写完哩,前线已吃了败仗。
直写原本应该从左向右,现在反而从右向左的成了正统,是中国文化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