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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数子而已矣。”
昔仲尼以睿圣明哲,天纵多能,睹史籍之繁文,惧览之者之不一,删《诗》
为三百篇,约史记以修《春秋》,赞《易》道以黜入索,述《职方》以除九丘,
讨论坟、典,断自唐、虞,以迄于周。其文不刊,为后王法。自兹厥后,史籍逾
多,苟非命世大才,孰能刊正其失?嗟予小子,敢当此任!其于史传也,尝欲自
班、马已降,讫于姚、李、令狐、颜、孔诸书,莫不因其旧义,普加厘革。但以
无夫子之名,而辄行夫子之事,将恐致惊末俗,取咎时人,徒有其劳,而莫之见
赏。所以每握管叹息,迟回者久之。非欲之而不能,实能之而不敢也。
既朝廷有知意者,遂以载笔见推。由是三为史臣,再入东观。每惟皇家受命,
多历年所,史官所编,粗惟纪录。至于纪传及志,则皆未有其书。长安中,会奉
诏预修《唐史》。及今上即位,又敕撰《则天大圣皇后实录》。凡所著述,尝欲
行其旧议。而当时同作诸士及监修贵臣,每与其凿枘相违,龃龉难入。故其所载
削,皆与俗浮沈。虽自谓依违苟从,然犹大为史官所嫉。嗟乎!虽任当其职,而
吾道不行;见用于时,而美志不遂。郁怏孤愤,无以寄怀。必寝而不言,嘿而无
述,又恐没世之后,谁知予者。故退而私撰《史通》,以见其志。
昔汉世刘安著书,号曰《淮南子》。其书牢笼天地,博极古今,上自太公,
下至商鞅。其错综经纬,自谓兼于数家,无遗力矣。然自《淮南》已后,作者无
绝。必商榷而言,则其流又众。盖仲尼既殁,微言不行;史公著书,是非多谬。
由是百家诸子,诡说异辞,务为小辨,破彼大道,故扬雄《法言》生焉。儒者之
书,博而寡要,得其糟粕,失其菁华。而流俗鄙夫,贵远贱近,传兹牴牾,自相
欺惑,故王充《论衡》生焉。民者,冥也,冥然罔知,率彼愚蒙,墙面而视。或
讹音鄙句,莫究本源,或守株胶柱,动多拘忌,故应劭《风俗通》生焉。五常异,
百行殊执,能有兼偏,知有长短。苟随才而任使,则片善不遗,必求备而后用,
则举世莫可,故刘劭《人物志》生焉。夫开国承家,立身立事,一文一武,或出
或处,虽贤愚壤隔,善恶区分,苟时无品藻,则理难铨综,故陆景《典语》生焉。
词人属文,其体非一,譬甘辛殊味,丹素异彩,后来祖述,识昧圆通,家有诋诃,
人相掎摭,故刘勰《文心》生焉。
若《史通》之为书也,盖伤当时载笔之士,其义不纯。思欲辨其指归,殚其
体统。夫其书虽以史为主,而余波所及,上穷王道,下掞人伦,总括万殊,包吞
千有。自《法言》已降,迄于《文心》而往,固以纳诸胸中,曾{滞心}不芥者矣。
夫其为义也,有与夺焉,有褒贬焉,有鉴诫焉,有讽刺焉。其为贯穿者深矣,其
为网罗者密矣,其所商略者远矣,其所发明者多矣。盖谈经者恶闻服、杜之嗤,
论史者憎言班、马之失。而此书多讥往哲,喜述前非。获罪于时,固其宜矣。犹
冀知音君子,时有观焉。尼父有云:“罪我者《春秋》,知我者《春秋》。”抑
斯之谓也。
昔梁征士刘孝标作《叙传》,其自比于冯敬通者有三。而予辄不自揆,亦窃
比于扬子云者有四焉。何者?扬雄尝好雕虫小技,老而悔其少作。余幼喜诗赋,
而壮都不为,耻以文士得名,期以述者自命。其似一也。扬雄草《玄》,累年不
就,当时闻者,莫不哂其徒劳。余撰《史通》,亦屡移寒暑。悠悠尘俗,共以为
愚。其似二也。扬雄撰《法言》,时人竞尤其妄,故作《解嘲》以训之。余著
《史通》,见者亦互言其短,故作《释蒙》以拒之。其似三也。扬雄少为范踆、
刘歆所重,及闻其撰《太玄经》,则嘲以恐盖酱瓿。然刘、范之重雄者,盖贵其
文彩若《长扬》、《羽猎》之流耳。如《太玄》深奥,理难探赜。既绝窥逾,故
加讥诮。余初好文笔,颇获誉于当时。晚谈史传,遂减价于知己。其似四也。夫
才唯下劣,而迹类先贤。是用铭之于心,持以自慰。
抑犹有遗恨,惧不似扬雄者有一焉。何者?雄之《玄经》始成,虽为当时所
贱,而桓谭以为数百年外,其书必传。其后张衡、陆绩果以为绝伦参圣。夫以
《史通》方诸《太玄》,今之君山,即徐、朱等数君是也。后来张、陆,则未之
知耳。嗟乎!傥使平子不出,公纪不生,将恐此书与粪土同捐,烟烬俱灭。后之
识者,无得而观。此予所以抚卷涟洏,泪尽而继之以血也。
外篇 史官建置第一
夫人寓形天地,其生也若蜉蝣之在世,如白驹之过隙,犹且耻当年而功不立,
疾没世而名不闻。上起帝王,下穷匹庶,近则朝廷之士,远则山林之客,谅其于
功也名也,莫不汲汲焉,孜孜焉。夫如是者何哉?皆以图不朽之事也。何者而称
不朽乎?盖书名竹帛而已。
向使世无竹帛,时缺史官,虽尧、舜之与桀、纣,伊、周之与莽、卓,夷、
惠之与跖,蹻,商、冒之与曾、闵,俣一从物化。坟土未干,则善恶不分,妍
媸永灭者矣。苟史官不绝,竹帛长存,则其人已亡,杳成空寂,而其事如在,皎
同星汉。
用使后之学者,坐披囊箧,而神交万古,不出户庭,而穷览干载,见贤而思
齐,见不贤而内自省。若乃《春秋》成而逆子惧,南史至而贼臣书,其记事载言
也则如彼,其劝善惩恶也又如此。由斯而言,则史之为用,其利甚博,乃生人之
急务,为国家之要道。有国有家者,其可缺之哉!故备陈其事,编之于后。
盖史之建官,其来尚矣。昔轩辕氏受命,仓颉、沮诵实居其职。至于三代,
其数渐繁。案《周官》、《礼记》,有太史、小史、内史、外史、左史、右史之
名。太史掌国之六典,小史掌邦国之志,内史掌书王命,外史掌书使乎四方,左
史记言,右史记事。《曲礼》曰:“史载笔,大事书之于策,小事简牍而已。”
《大戴礼》曰:“太子既冠成人,免于保傅,则有司过之史。”《韩诗外传》云:
“据法守职而不敢为非者,太史令也。”斯则史官之作,肇自黄帝,备于周室,
名目既多,职务咸异。至于诸侯列国亦各有史官,求其位号,一同王者。
至于孔甲、尹逸,名重夏、殷,史佚、倚相,誉高周、楚,晋则伯黡司籍,
鲁则丘明受经,此并历代史臣之可得言者。降及战国,史氏无废。盖赵鞅,晋之
一大夫尔,有直臣书过,操简笔于门下。田文,齐之一公子尔,每坐对宾客,侍
史记于屏风。至若秦、赵二主渑池交会,各命其御史书某年某月鼓瑟、鼓缶。此
则《春秋》“君举必书”之义也。
然则官虽无缺,而书尚有遗,故史臣等差,莫辨其序。案《吕氏春秋》曰:
“夏太史终古见桀惑乱,载其图法出奔商。商太史向挚见纣迷乱,载其图法出奔
周。晋太史屠黍见晋之乱,亦以其法归周。”又《春秋》晋、齐太史书赵、崔之
弑;郑公孙黑强与于盟,使太史书其名,且曰七子。昭二年,晋韩宣子来聘,观
书于太史氏,见《易象》与《鲁春秋》,曰:“周礼尽在鲁矣。”然则诸史之任,
太史其最优乎?至秦有天下,太史令胡毋敬作《博学章》。此则自夏迄秦,斯职
无改者矣。
汉兴之世,武帝又置太史公位在丞相上,以司马谈为之。汉法,天下计书先
上太史,副上丞相。叙事如《春秋》。及谈卒,子迁嗣。迁卒,宣帝以其官为令,
行太史公文书而已。
寻自古太史之职,虽以著述为宗,而兼掌历象、日月、阴阳、管数。司马迁
既殁,后之续《史记》者,若褚先生、刘向、冯商、扬雄之徒,并以别职来知史
务。于是太史之署,非复记言之司。故张衡、单飏、王立、高堂隆等,其当官见
称,唯知占侯而已。
当王莽代汉,改置柱下五史,秩如御史。听事,侍傍记迹言行,盖效古者动
则左史书之,言则右史书之,此其义也。汉氏中兴,明帝以班固为兰台令史,诏
撰《光武本纪》及诸列传、《载记》。又杨子山为郡上计吏,献所作《哀牢传》,
为帝所异,征诣兰台。斯则兰台之职,盖当时著述之所也。自章、和已后,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