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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大少爷同三小姐两个人,”绮霞一面说,一面望着觉新等候他的决定。
“那么,三妹,你一个人去吃罢,”觉新看看淑华说。
“你不吃,我也不吃,一个人吃饭真没有意思,”淑华爽快地答道。
“大表哥,你今天太累了,吃点饭也好。我陪你去吃,”琴关心地对觉新说,过后她又
掉头去看淑英,暗示地说:“二表妹,你也来,我们一块儿吃。”
“也好,大哥,我们陪你吃,”淑英说。
淑华听见她们这样说,不觉高兴起来,连忙吩咐绮霞道:“绮霞,你快去开饭,琴小
姐、二小姐都在我们这儿吃。你到后面去告诉翠环一声。”绮霞欢喜地答应一声,就匆匆地
走开了。
觉新感激地望着琴和淑英,过了片刻才叹一口气,勉强说了一句:“好,我们去罢。”
他们走进左上房。饭厅里桌子上已经摆好了菜饭碗筷。他们每个人坐了一方。黄妈站在
旁边伺候他们。
淑华吃得快,动筷也比较勤。她还跟淑英、琴两人谈话。
觉新一个人沉默着。他端了碗又放下去,挟了一筷子菜,放在口里细嚼,一面在想别的
事情。
“西医……我看只有西医……”觉新喃喃地自语道,他忘记他在吃饭,也忘了桌上还有
别的人。
“大表哥,你怎么不吃饭?”琴仿佛听见“西医”两个字,还不大明白他的意思,她注
意地看他,看见他不吃饭只顾沉思的样子,不觉关心地问道。
“嗯,”觉新说了一个字,接着解释道:“我在吃。”他拿起筷子去挟菜,刚挟了菜来
正要放进嘴里,忽然一松手,筷子分开,菜立刻落在碗中。他不能再忍耐,便放下筷子,哭
丧着脸说:“琴妹,你想,我哪儿还有心肠吃饭?”他不等琴答话,就站起来,往外面走
了。
琴、淑英、淑华三人一齐放下碗,望着觉新的背影。淑华冲口叫了一声“大哥”,但是
他头也不回地走出去了。淑英独自低声叹了一口气。她埋头把碗里剩的半碗饭看了一眼,心
里很不舒服。她把眉毛紧紧蹙着,觉得像要发呕似的。
“二姐,你就吃不下了?”淑华惊讶地问。
“我不想吃……”淑英淡淡地答道。
“二小姐,你不要着急。饭总要吃的,你再吃点罢,”黄妈好意地劝道。
绮霞忽然气咻咻地走进房来,带着严肃的表情说:“孙少爷又在扯风了。”
“啊!”琴失声叫道,于是搁下了碗。房内每个人的耳里似乎都响着“唔”“唔”的声
音。
“菩萨,你有眼睛呀!保佑保佑孙少爷!”黄妈独自在一边祈祷似地小声说。
“绮霞!绮霞!”觉新忽然在过道里大声叫道。绮霞一面答应,一面大步走出去。人在
房里听见觉新吩咐道:“喊老王把我的轿子预备好。我就要出去。”
“不晓得大哥要到哪儿去,”淑华惊愕地自语道。
过了片刻,琴低声说:“多半是去请西医。”她的话刚说完,便听见觉民的声音在左厢
房外石阶上问道:“大哥,你现在还到哪儿去?”
“我到平安桥医院去请祝医官,”觉新的声音简短地回答。
过了一会儿觉民在饭厅里出现了。
“你们都在这儿?”觉民惊讶地说。
没有人回答他,众人的脸上都带着愁容。淑华正端了杯子在喝茶。黄妈关心地问他:
“二少爷,你才回来?你吃过饭吗?”
“吃过了,”觉民简单地答道。他看见琴和淑英姊妹都不作声,便惊疑地问道:“你们
为什么这样阴沉沉的,都现出不快活的样子?是不是回来给人碰见了?”他拣了觉新留下的
空位坐下来。
“海儿病得很厉害。大舅母同大表哥连饭都没有吃,”琴忧郁地答道。
“我看海儿的事情凶多吉少。请了西医来不晓得有没有把握,”淑英担心地说。
“这真是想不到的事情。海儿平日那样乖,真逗人爱,现在病到这样,实在可怜得
很,”淑华伤感地说。
“所以怪不得大表哥那样着急。不过我看西医来或者有办法,”琴自慰似地说。
房里的光线渐渐地黯淡。人的面影显得模糊了。风从开着的窗和开着的门轻轻地吹入。
暮色也跟着进来,一层一层的,堆满了房间。于是整个房间落进了黑暗里。电灯开始燃起
来,椭圆形的灯泡里起了一圈暗红色的光。这像是黑暗中的一线希望,照亮了琴的心。但是
这黯淡的光却给淑华引起一种烦厌的感觉。淑华觉得更气闷,她不能忍耐,便站起来说:
“我们到外头走走,屋里闷得很。”
觉民更了解琴,他顺着琴的口气说:“琴妹,你的意思很对。祝医官来,海儿的病一定
会好。我们还是谈别的事情。这期周报你应该写篇稿子,你现在也是编辑了。”他看见琴和
淑英姊妹都离开了座位,便也站起来。他一面谈话,一面陪她们走出去。
“我近来感触太多,不晓得写什么好。你知道我本来不大会写文章,如今心又乱。你替
我想想怎么写得出?”琴半谦逊半诉苦地说。这时她正从左上房阶上走下堂屋前面的石级,
走到天井中那段凸出的石板过道上。过道的两旁放着两盆罗汉松和四盆夹竹挑。她把眼光在
夹竹桃的花苞上停留一下,忽然看见绮霞从外面进来,已经走过觉民的窗下了。她的眼光跟
着绮霞的身子移动。
“绮霞,大少爷走了吗?”淑华问道。
“是,”绮霞点了点头。
觉民走到琴的身边,温和地、鼓舞地轻声说:“你看,我比从前勇敢多了。你为什么还
说这种话?连你也这样说,那么二妹她们又怎样办呢?你应该好好地鼓励她们。还有今天方
继舜他们对你的印象都很好,他们都称赞你。”
琴微微动一下肩头,忽然掉过头来含有深意地看了觉民一眼。她的眼光所表示的是感
激,是欣喜,又是惭愧。她带了点兴奋地说:“我怕我值不得他们称赞。不过我也想好好地
做。你要多多地帮忙我……”“唔”,“唔,”使人心惊的怪叫声忽然又从觉新的房里飞了
出来。琴马上换了语调烦恼地接下去说:“你听海儿又在扯风,大表哥……”觉民看见她说
不下去,便体贴地安慰道:“琴妹,不要怕,海儿的病就会好的。”过后他又加一句:“害
病也是很平常的事情。”
夜里祝医官来了。那个胖大的法国人踏着阔步在石阶上走着。响亮的皮鞋声把几个房间
里的人都引了出来。许多人怀着希望,带着好奇心把那人宽大的背影送进觉新的房里,然后
在窗外等待着,好像在等待什么好的消息。
觉民正在淑华的房里跟琴和淑英姊妹谈话,听见绮霞报告祝医官来了。他一个人走到觉
新的房里去。一种严肃而恐怖的空气笼罩着这个房间。房里站着寥寥的三四个人,他们望着
那个医生,等待他的吩咐而动作。海臣的衣服已经脱光了,身体显得很瘦而且很硬,他完全
不省人事地躺在祝医官的怀里。祝医官挽起了衬衫的袖口,光着两只生毛的膀子,把这个赤
裸的小身体放进一个大磁盆里去,用药水洗着。他洗了一阵,然后捧起来,把身子揩干,用
被单包着放回到床上去。海臣静静地躺在床上,像一个没有生命的东西。祝医官一个人忙
着。他从桌上那个大皮包里取出注射针和血清,把注射针搁进桌上放的消毒器里煮过了,用
镊子钳起它来装置好,又从小玻璃瓶里吸满了血清,然后拿了注射针大步走到床前,使海臣
侧卧着,用熟练的手腕把针头向海臣的腰椎骨缝间刺进去。
觉民止不住心的猛跳。觉新连忙掉开脸看别处。周氏发出了一个低微的叫声。但是针管
里的血清都慢慢地进了海臣的身体内。海臣连动也不动一下。
周氏放心地嘘了一口气,觉新也嘘了一口气。
祝医官走到方桌前,把注射针收拾好放回在大皮包里面,然后转身对觉新说:“这一个
是——脑膜炎。”他把手伸起指着头。“这个勃—很厉害,很厉害。现在——恐怕太晚了,
说不定,太晚了。”他困难地转动舌头,说着不大纯熟的中国话。
“是,是,”觉新接连答应着。他怀了迫切的希望看着那个发红的臃肿似的胖脸,哀求
地问道:“这个病不太要紧罢?”
祝医官摇摇头,用蓝眼睛去看了看床上的病人,然后庄重地答道:“说不定,说不定,
恐怕危险。明天——早晨,还没有危险,就不要紧。”他说着又把消毒器和别的用具一一地
放进皮包里去,洗了手,放下袖口,穿起西装上衣,很客气地对觉新说;“明天早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