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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就像鸣凤那样死了也好。”她越想越伤感,忍不住迸出了两三滴眼泪。
琴因淑英的这番话想到许多事情,也有些感触。她踌躇一下,不知道说什么话才好。淑
贞畏惧似地偎着琴,睁大她的细眼睛轮流地看琴和淑英,好像害怕谁来把这两个姐姐给她抢
走似的。她不大了解她们的心理,但是这伤感的气氛却把她吓倒了。
亭子里很静,只有淑华嗑瓜子的声音。
琴心上的波涛渐渐地平静下去。她勉强打起笑容扳过淑英的身子哂笑地对淑英说:“你
为何说这种丧气话?你今年还只有十七岁!”
淑华趁这时候插嘴进来说:“先前大家还是有说有笑的,怎么这一阵子就全阴沉起来
了?四妹,你不要学她们。你过来吃东西,你给琴姐抓把松子过去。”
淑贞把头一扭,嘟着嘴说:“你抓过来罢。又没有几步路。”
“你好懒!”淑华笑道,她就抓了一把松子站起来,她的悲哀已经消散尽了。
“我自己来。二妹,我们过去,”琴连忙说道。她就挽着淑英的膀子走到方桌旁边。淑
贞也跟着走了过来。
琴第一个坐下去,顺便拿了两块米花糖放在淑贞面前。淑贞对她一笑,就和淑英、淑华
一起坐了,四个人正好坐了四方。
琴吃了几粒松子,喝了两口茶,就诉苦般地说:“我不来,你们抱怨我,说我忘记了你
们。我来了,大家聚在一起,我满心想痛痛快快地玩一阵。谁知道你们都板起面孔不理我
了,各自长吁短叹的。等一会儿我走了,你们又会怪我了。做人真不容易,我以后索性不来
了。”
“琴姐,真的吗?”淑贞吃惊地望着琴,连忙问道。
“四丫头真是痴孩子。琴姐在骗我们。你想她丢得开二哥吗!”淑华抢着回答道。
琴红着脸啐了淑华一口,正要说话,却被淑贞阻止了。淑贞忽然带了惊惧的表情侧耳倾
听外面的声音,一边说:“听,什么声音?”
那是尖锐的吹哨声,像是从梅林里送出来的,而且渐渐地逼近了。
“二哥来了,”淑英安静地说。
“对,是他。”淑华做一个鬼脸,自语道:“幸好我们没有骂他。真是说起曹操,曹操
就到。”
她刚刚把话说完,就看见她的二哥觉民和大哥觉新从梅林里出来,走上了石桥。觉民手
里捏着一管笛,觉新拿了一支洞箫。
“大哥,”淑贞马上站起来,高兴地叫了一声。琴也起身往外面走去,立在亭子门口等
他们。他们走过来跟她打了招呼。
觉新看见淑英,便诧异地说:“怎么,你在这儿?听说你不舒服,好了吗?”众人听见
这句意外的话,都惊讶地望着淑英。
“那是我在扯谎,”淑英噗嗤笑了一声,然后说。“你晓得我不高兴打麻将。我要不扯
谎,就会给她们生拉活扯地拖去打牌。那才没有意思!倩儿来请过你吗?”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你倒聪明,”觉新笑道,他的憔悴的面容也因了这一笑而开展
了。“我刚刚回来,给四婶送东西去,见到王太亲母。她们已经打起来了。大妈、五婶都在
那儿打,所以我逃掉了。……趁着琴妹在这儿,今晚上又有月亮,我们难得有这样聚会。我
们好好地玩一下。今晚上就算我来作东。”
“我看还是劈兰罢,这样更有趣味,”淑华眉飞色舞地抢着说。
“好,我赞成劈兰,”琴难得看见觉新有这样的兴致,心里也高兴,就接口说。“顶多
的出一块钱。四妹人小,不算她。”
“好极了,我第一个赞成!”觉民在旁边拍手叫起来。
“也好,我有笔有纸,”觉新看见大家都这样主张,也就没有异议,便从怀里摸出一管
自来水笔和一本记事册,从记事册里撕下一页纸,一面把眼光在众人的脸上一扫,问道:
“哪个来画?”
“我来,”淑华一口答应下来,就伸手接了纸笔,嚷着:
“你们都掉转身子,不许偷看。”她埋头在纸上画了一会儿,画好了用手蒙住下半截,
叫众人来挑。结果是觉新挑到了“白吃”。
“不行,大哥又占了便宜。我们重来过!”淑华不肯承认,笑着嚷了起来。
“没有这种事情,这回又不是我舞弊,”觉新带笑地反驳道。
“三妹,就饶了他这回罢。时间不早了,也应该早些去准备才是,”淑英调解道。
“二姐,你总爱做好人。”淑华抱怨地说。她又想出了新的主意:“那么就让大哥出去
叫人办,钱由他一个人先垫出来。”
“好,这倒没有什么不可以。我就去。垫出钱难道还怕你们赖账不肯还!”觉新爽快地
答应下来。“我去叫何嫂做菜,等一会儿在水阁里吃。”说罢,他不等别人发表意见,就兴
致勃勃地走出了亭子。
“自从嫂嫂死了以后,大哥从没有像今天这样高兴过,”淑英指着觉新的背影,低声对
琴说。
“所以我们应该陪他痛快地玩一天,”觉民在旁边助兴地接了一句。
“而且像这样的聚会,以后恐怕也难再有了,”淑英说,声音依旧很低,却带了一点凄
凉的味道。
琴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用责怪的口气与柔和的声音对她说:“你今天为何总说扫兴的
话?我们都在一个城里,要聚会也并不难。”
淑英也觉得不应该说那样的话,就低下头不作声了。她让琴跟觉民谈话,自己却拿了觉
新先前带来的洞箫,走到窗前,倚着栏杆对着开始张开夜幕的水面吹起了《悲秋》的调子。
水面平静得连一点波纹也看不见,桥亭的影子已经模糊了。箫声像被咽住的哀泣轻轻地掠过
水面,缓缓地跟着水转了弯流到远处去了。夜色愈过愈浓,亭于里显得阴暗起来。水上淡淡
地现出一点月光。
“三姐,点灯罢,”淑贞害怕地央求淑华道。淑华正在听琴讲话,就顺手推觉民的膀子
说:“二哥,你去点罢。”觉民并不推辞,便走到右面角上一张条桌前面,拿过两盏明角
灯,取下罩子,又从抽屉里取出火柴,擦燃了,去点灯架上的蜡烛,把两盏灯都点燃了。他
一只手拿一盏,把它们放在大理石方桌上面。烛光就在屋里摇晃起来。他忽然注意到淑英还
独自倚着栏杆吹箫,就拿起那管笛子,走到她背后,轻轻地拍一下她的肩头,说:“二妹,
你不是不爱吹箫吗?”
淑英一面吹箫,一面掉过头抬起眼睛看他。他把笛子向她递过去,一边说:“箫声太凄
凉,你还是吹笛子罢。”
淑英放下一只手,把箫一横,却不去接笛子,只略略摇摇头,低声说:“我现在倒喜欢
吹箫。”“你变得多了,”觉民借着明角灯的烛光把淑英的一对清明的凤眼看了半晌,感动
地说了这句话。
淑英淡淡地一笑,埋下眼睛,若无其事地答道:“我自己倒不觉得。”
“这是很容易看出来的,这大半年来你的确变多了,”觉民充满了友爱关心地说。
淑英迟疑了一下才低声答道:“也许是的,不过这不要紧。”
觉民还没有开口,琴就在他背后接口说道:“你不能说不要紧。”琴马上走到淑英身
边,抓起她的一只手来紧紧地握着,用同情的眼光看她,然后鼓舞地说:“二妹,你是聪明
人,你不要焦心你的前途,你跟大表哥不同。”
“大哥这一年来瘦得多了,”淑英不回答琴的话,却伤感地自语道。
“那是自然的事情。但是你跟他不同,”觉民声音坚定地安慰她。
淑英感激地看了觉民一眼,又掉过脸去看琴。她微微地点头,轻声地接连说:“我晓
得,我晓得。”过后就开颜一笑,提高声音说:“不要谈这些事情了。二哥,你把笛子拿给
琴姐吹。我吹箫。你和三妹、四妹来唱歌。”
“好,那么就唱《苏武牧羊》,”淑华抢着说了。
琴从觉民的手里接过了笛子,横在嘴边吹起来,淑英也和着吹起了箫。箫的如泣如诉的
低鸣,被悠扬的笛声盖住了。笛声飘扬地在空中飞舞,屋里四处都飞到了,然后以轻快的步
子,急急地越过栏杆,飞过水面,逃得远远的。歌声更响亮地升起来。淑华姊妹的清脆的声
音和觉民的高亢的声音一起在空中飘动,追逐着笛声,一点也不放松,于是它们也跟着笛声
跑到远方去了。
夜是很柔和的。月亮被暗灰色的云遮掩了,四周突然暗起来。桥亭的影子带了烛光在水
面上微微地摇动。花草的幽香缓缓地从斜坡那面飘过来,一缕一缕的沁入了人的肺腑。
《苏武牧羊》唱完了。大家停了片刻,又唱起一首《望月》来,接着又唱了一首《乐
郊